不同于十几年前，那时大家的客户都是线下渠道的批发商；从几年前开始，大多数商铺的门口都陆陆续续挂上了“淘宝供货”的字牌。最新的变化则是“拼多多”的名字开始出现在了“淘宝”、“天猫”和“京东”们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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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院羊毛衫市场

君辰带我走进一家他熟悉的商铺，店主一家正在整理店内的夏日服装，这些短袖衣服即将告别今年的市场，商家们正在为秋冬季做准备。熟络地打完招呼后，我和君辰坐下查看他们正在整理的短袖衣服。“我这里都是95%棉的，你放心好了，”店主老张看到我们摩挲的动作后说道，语气非常自信，但衣服本身过于滑腻的手感告诉我们这恐怕不是事实。翻遍整件衣服没有看到应该出现的成分标签，而且价格也只有25元。在另一家主卖衬衫的店中，我们才见到了可能真实的成分表——48%的聚酯纤维+48%的粘胶纤维+4%的氨纶，大量廉价的再生纤维与合成纤维才是构成这些衣服的主要材料。

事实上，在全国各地的中低端大卖场或批发市场中，这样的衣服随处可见，你很难用“假货”或“山寨货”这样的概念来定义他们，但就是这种质量的衣服，此前只是通过线下批发渠道发往全国的中低端市场，但这两年夏天，却通过拼多多的渠道售出了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件。

老张作为当地上游的服装生产商就告诉我们，从去年开始，拼多多平台的发货量在他们那里就逐渐涨了上去，几乎要和淘宝并驾齐驱了，“只不过在拼多多上大家的利润要低一些。”

“前段时间，他们挂上七匹狼的牌子卖四十多，卖得好的一天能卖好几千件。”从七匹狼到花花公子再到鳄鱼，这些常年出现在山寨服装领域的品牌自然是大家最爱用、也最能吸引消费者的，反正厂家生产出来的衣服都是“清白之身”，每个经销商自己拿回去爱挂什么牌子就挂什么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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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吊牌

就在老张这样的店中，君辰和他的几个朋友会选中自己觉得不错的款式挂到拼多多上，然后根据用户的下单情况来老张店里取货，自己回去包装好发货。一件快递小包的价格是5块钱，如果量大还能再少几毛钱。通过这条完整的产业链，即使你看到一件衣服在拼多多上只卖二三十元，君辰他们在不参加促销活动的情况下仍然能挣至少5块钱以上。

老张他们当然不承认自己的货成分造假，不过当我打开拼多多查看那些目前还在售卖的廉价服装时，他们又凑过来帮我做起了专业普及。对于那些没有在商品说明中标明成分的服装，他们称现在的商家已经学聪明了，干脆就不写成分，反正你抽检是什么成分我就说是什么；对于那些标明了成分的商品，他们又不屑地反问我：“你觉得他这个29块钱的衣服有可能是百分之百棉的吗？”

我后来把相似的问题提给8月那天也在拼多多总部维权的阿乐：几百块钱的电视机靠谱吗？自称从1997年开始涉足电器生意的阿乐（他平时主要售卖“创维佳”和“海信视听”这几个牌子的电视）对本刊坦承，大品牌电视和小品牌电视的差别主要体现在两方面，做工和售后。由于在一台电视机的制造过程中，屏幕就占了80%的成本，而国内的小厂商根本没能力生产电视机屏幕，大家用的都是三星和LG的屏幕。所以小厂商只是买来比较廉价的次等或二手屏幕，再配以廉价外壳等材料，自己用相对粗糙的手工方式将它们拼装起来。

“这种小厂也是很正规的，装好以后，每台机器还要放在那里播放24小时，测试好以后才装起来上市的。质量粗糙一点，但都能看。”而这些廉价电视机大多来自阿乐的家乡——广州番禺大石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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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乐在淘宝上也在卖一样的产品，但销量实在太低

外界将拼多多上的商品浓缩为“低价”与“够用”这两个关键词，阿乐觉得挺合适。相似的逻辑也适用于销量更大的日化产品。虽然拒绝透露具体的品类销售数据，但拼多多的工作人员还是向本刊透露，电器产品在拼多多上的销量并不高，“日常吃的和用的才是拼多多上最受欢迎的商品。”

9.5一斤的奥利客饼干、29元的花花公子男装、900元的创维佳电视……这些或是“山寨”或是“假货”的产品反而成为了拼多多上最受欢迎的商品。根据拼多多上市的招股书披露，其2017年全年的43亿单总订单平均金额仅为32.8元，作为对比，阿里在2014年上市时，淘宝的平均客单价就已经到了180块钱。

由此，我对拼多多“消费降级巨头”的名号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如果你平时吃的是奥利奥，你能吃得下奥利客吗？如果你平时穿的是优衣库或者H&M，你能接受29元的花花公子吗？更别提看900元的创维佳电视了。

黄峥对此的解释其实没错。他说，假如一个消费者一个月收入就3000块钱，他也知道一个好的电视机就要3000块钱，但他觉得花500块钱买个电视机就够了，他也不在乎品牌或者说不在乎这个品牌有多知名的话，他可能觉得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比较好的性价比的选择，是他负担得起的选择。

事实上，我国在2017年的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25974元，算下来月薪还不到3000元呢，所以中国还有大量的中低端消费者需要这种廉价但还算够用的商品，拼多多自然也就满足了很多人的需求，快速发展起来。

但这不是消费降级，这就是大家的正常消费。会在拼多多上买2、30元的衣服，这样的消费者在现实中大概率也会经常去大卖场里购买那些打折促销不超过100元的衣服，哪里还有“降级”一说呢？这要是再往下降，恐怕也没有空间让他们降了，而这些消费者才是真正需要“消费升级”的人。就像互联网观察者梁宁说的那样，“拼多多的每一种假货背后，都可能诞生一个小米。”

当然，所谓的“消费降级”也不是不存在，毕竟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今年7月，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幅为8.8%，5月份则是8.5%，这是十五年来的最低水平，远远低于市场预期。不仅涪陵榨菜成了热门股票，“汽车之家”创始人李想也在微博上透露说，七月份国内售价十万元以内的汽车市场基本上崩盘了。

但那些天天在喊“消费降级”的人，至多也就是少下两顿馆子，逛街时少买几件衣服，想换最新的iPhone暂时忍了，把出国游改成周边游；但这些离拼多多还远着呢，除了极少数生活真出现大变动的人，你们就算想要将自己的消费水平降到拼多多的水准，可也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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