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猛九龙山


    张海华  文/摄


    如果上网搜索“九龙山”，就会发现在全国各地有无数座九龙山，其中不乏当地知名的风景名胜区。不过，只有一座九龙山，是鸟友们心中的圣地，那里以适合秋季观赏迁徙猛禽（本文所指猛禽，特指鹰形目与隼形目的“日行性猛禽”，不包括猫头鹰这类“夜行性猛禽”）闻名遐迩——那就是浙江嘉兴平湖市的九龙山。


    每年九月到十月中旬，不仅国内的观鸟、拍鸟爱好者纷至沓来，连老外也慕名而至，大家一大早就扛着沉重的器材上山，翘首仰望，只为追寻翱翔的鹰隼。


    这到底是一座什么样的山？凭什么获得那么多猛禽的青睐？且听我慢慢说来。


    海边小山，赏鹰热点


    每年初秋，原本在北方繁殖的猛禽，纷纷南下前往越冬地。跟很多小鸟为避免遭遇天敌而选择在夜间迁徙不同，身为天空王者的猛禽可以大大方方地在白天赶路。上午，只要不下雨，随着气温逐渐升高，猛禽就借着热气流盘旋升空，尽可能以比较省力的方式御风而行，向南飞去。在中国境内，有多条已知的猛禽迁徙通道与观赏点。就我所知，国内著名的秋季赏鹰地点，除了平湖九龙山，还有辽宁大连市的老铁山、北京的西山与百望山、广西北海市的冠头岭以及台湾的垦丁。上述地点，除了北京的两座山，其余无一例外都是在海边。


    好几年前，我就听说九龙山是拍猛禽的好地方。鸟友们还专门分析过九龙山适合观赏迁徙猛禽的几个要素：一，本身处于猛禽的沿海迁徙大通道上；二，北接平原，南临大海，从偏北方向而来的猛禽必然会经过此山头，由此出海，继续南迁；三，进一步说，山的迎风坡容易形成较强上升气流，有利于猛禽借力飞行，而九龙山周围无群山，那么各路鹰隼自然而然会被此山的上升气流所吸引；四，非常重要的一点，还因为在九龙山的山顶有大片的开阔地（实际上是墓园），便于仰观、环视天空，而不被环绕的树冠所遮挡。


    不过，说起来，我到现在还是颇觉后悔。因为，尽管这座九龙山离宁波不算远，距离我家为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离我在嘉兴海宁的老家，更是只有区区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可谓就在家门口。但此前很长时间，我忙于拍摄其他题材，对拍鸟并不热衷，以致于连续多年硬生生与这里的猛禽“完美错过”。


    初上九龙山：燕隼向我冲来


    直到2019年下半年，不知为何，我拍鸟的兴趣忽然又变得浓厚了起来。我准备好好“补课”，其中自然包括九龙山拍猛禽这重要的一课。


    最初的计划，是10月6日到上海南汇海边的“魔术林”拍林鸟，次日则到九龙山拍猛禽。也许是因为6日那天“魔术林”的鸟况太好了，拍得还不过瘾，因此当我和妻子于7日一早驱车从海宁老家出发前往九龙山时，一见天色阴沉，就自作聪明地觉得不利于上山拍猛禽，于是鬼使神差又往南汇疾驶而去。


    然而老天爷跟我开了个玩笑，当天的“魔术林”鸟况惨淡，没见几个“好鸟”。而更扎心的是，事后听说，7日当天九龙山上空猛禽大批过境，一天之内竟有约3000只（一说是5000只）猛禽飞过头顶，场面之壮观，乃近年来少见——这就是传说中的“千猛过境”啊！我真的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接下来，我抽空连续两次去九龙山。第一次是和女儿一起去的，当天天气晴朗，有点热。我扛着沉重的“大炮”（超长焦镜头），背着干粮与水，吭哧吭哧沿着陡峭的石阶往上走。快到山顶时（幸好山不高！），遇见几个工人。其中一人跟我说：“来拍老鹰啦？前几天有几千只飞过呢，外国人都来看了！”这话说得简直让我心中一痛。抬头一看，哇，有3只猛禽正在蓝天上盘旋，心中顿时一喜，瞬间忘了负重上山的辛苦，赶紧加快脚步往上走。


    到了山顶，先用望远镜一看，天空的猛禽的翅膀都比较尖，微呈镰刀状，说明这3只都是隼。拍下来一看，果然都是燕隼——一种飞行姿势轻盈如燕的小型猛禽。转眼间，燕隼们已变成几个小黑点，往西南而去。在原地等了没多久，女儿喊了起来：“又来了，又来了！”果然，几只大鸟从东北方向飞掠而至，转眼便冲到头顶，我举起镜头对准其中一只，“咔嚓，咔嚓”以每秒11张的高速连拍，记录了它的英姿。回放照片一看，原来是凤头蜂鹰。这是一种爱吃蜜蜂的鹰，相对于其他猛禽，脖子明显比较细长，因此辨识度较高，不大会认错。


    凤头蜂鹰是浙江沿海最常见的迁徙猛禽，当天在头顶飞过去了好几拨，此外还有几只苍鹰。然后，天空暂时冷清了下来。女儿在一旁开始唠叨：“千猛过境呢？啊，这说好的千猛过境呢？”说得我很不好意思。


    临近中午，偶转头，忽见低空一只鸟向我高速直飞过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它已经冲到我眼前，仅凭肉眼，我都已经清晰地看到了它那锐利的眼神与脸颊上两道明显的黑色髭纹，又是一只燕隼！我和它，在电光石火的瞬间对视了一眼，尽管没有拍到它，但真的被震撼到了。


    再上九龙山：猛禽打架了


    过了一周，我决定再去一次九龙山。这次是我单独去的，到了那里遇见一位来自上海的小伙子，也是来观鹰的。那天刚到山顶，马上见到有鹰在盘旋。拍下来一看，只见它胸肌发达，明显鼓出——这正是苍鹰的典型特征。大家都读过苏东坡的这首《江城子》：“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这里的“苍”就是指苍鹰，这种鹰体格强壮，捕猎能力很强，因此在古代被驯养作为猎鹰。


    后来还见到了凤头蜂鹰、燕隼、普通鵟（音同“狂”）、日本松雀鹰、红隼等猛禽。上述5种鸟中，前4种都是迁徙而来的候鸟，唯有红隼是这个山头的土著居民。红隼是浙江最常见的小型猛禽。当天，一开始我就注意到有只红隼一直在高空振翅悬停，低头寻找地面的猎物。后来，从远处飞来一只壮壮实实的普通鵟。此时，忽见红隼主动冲上前去，竟试图驱赶刚长途而来的普通鵟。小个子竟敢挑战大块头，这真令我们大跌眼镜。不过，大块头很有风度，随即和红隼脱离接触，飞入墓园外的树丛休息。


    不过，表面上获胜的红隼没得意多久。远处又飞来一只同样是小个子的鹰（拍下来后放大图片一看，像是日本松雀鹰，但由于拍摄距离很远，细节不清，我不敢确认），不知何故，这家伙居然拼命追打红隼，还在高空伸出锐利的双爪，企图逮住红隼。可怜刚刚还不可一世的红隼被追得落荒而逃。


    那天，我和上海鸟友还共同见到远处有一只奇怪的猛禽，它长得既像蛇雕又像凤头蜂鹰。我说，蛇雕一般不大会在这种地方出现吧？上海鸟友说，如果它是凤头蜂鹰，那它拟态蛇雕也太逼真了一点。后来看清楚了，还真是一只蛇雕。这里顺便说一句，凤头蜂鹰有“百变怪杰”之称，这种鸟具有多种色型，会拟态蛇雕、鹰雕、林雕等更厉害的猛禽，以此来起到吓退敌人、保护自己的目的。


    后来，上海鸟友看到二三十只灰脸鵟鹰飞过，而我没有注意到，十分遗憾。不过，我的运气也不错。中午时分，我独自走在墓园的台阶上找鸟，忽见前方柏树边的水泥地上有一段奇怪的“树桩”。再仔细一瞧，哪里是树桩，分明是一只正闭着眼睛睡觉的红角鸮（一种小型猫头鹰）！它应该在树丛中休息才对啊，怎么会在阳光直射的地面上睡觉？我蹑手蹑脚靠近，拍了几张，它才突然惊觉，立即转身飞入了柏树丛中。回放照片，只见它羽毛凌乱，估计是在长途迁徙过程中累坏了，故不择地方就睡着了。


    这就是神奇的九龙山，期待下一个秋天再来！

http://daily.cnnb.com.cn/nbwb/html/2019-12/06/content_119909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