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鹎的警示-宁波猫的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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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谢决明

自然爱好者

我做了多年科普人后痛心地发现，民众在科学认识上依然没有实质的进步，自封的和官封的专家们讲什么大家就信什么，忽悠人的伪科学甚至反科学依然在社会上大行其道，大家就没有想到用自己掌握的科学知识和逻辑去判断是非，指导行为，很多人概念中科普仿佛就是给孩子们讲故事，做游戏，等大家成年后就抛弃了“科普”儿戏，继续让我们的孩子玩科普。反思起来，我们的科普的确像是在讲故事，如果故事编得比较low，就会有更多的人不相信一件本来挺靠谱的事情。

在做生态环保科普的时候经常会被问到：世界上某一种动物的存在，对我们的生活会有什么具体的影响？我们经常将一种动物或者植物存在于地球的唯一价值定格为“可食用”，或者再“深入”一些，它们作为“药物”或“宠物”的存在，便是其需要被保护的“唯二”或“唯三”理由，因此提出“因为我不吃（不用）这种东西，所以它的存在对我没什么意义”这样的问题一点也不奇怪。

今天试着用一种鸟作为例子来讨论这个问题。

“白头翁”是东部地区一种体长十几公分的小鸟，喜欢吃种子，叫起来“叽里咕噜”地蛮好听，它的大名叫白头鹎（Pycnonotus sinensis），其实严格说来这种鸟的头并不是白的，白的只是它的后脑壳，南方地区的白头鹎甚至连后脑壳都不是白色的，俗名遂变成“乌头翁”。还是英文名Light-vented Bulbul叫法比较靠谱，翻译成简体中文就是“穿着浅色裤头的鹎”，这么说是因为鹎族喜欢在裤头颜色上翻花样，族里还有红裤头（红臀鹎）和黄裤头（黄臀鹎）等堂兄弟。

资料上介绍白头鹎是杂食性鸟类，而实际生活中的鹎类对于瓜果种子的兴趣要更大一些，它的分布要受到自然环境条件的限制，在2005年以前的资料中，白头鹎被认为是长江以南地区的留鸟，后来陆续在山东、河北、河南和北京记录到它们的分布。（http://www.doc88.com/p-5834115000236.html）最近几年，白头鹎陆续被辽宁、青海和沈阳的鸟友记录到，南方的菜鸟成为北方鸟友寻求的新种，几年前，白头鹎在国内各地鸟类常见程度调查中异军突起，荣登亚军榜，成为最容易被见到的鸟种。

（www.birdnet.cn/forum.php?fromuid=243168&mod=viewthread&tid=758527

）。

按照鸟类生态学的概念，能让不迁徙的鸟稳定扩散的背后必然存在两个决定因素：有稳定的食物源；具有安全繁殖的环境条件。白头鹎的扩散，跟各地人工绿化工程存在密切相关性，如红叶石楠、女贞、海桐、桂花、香樟、无患子、栾树、红叶槭、海棠、蔷薇和观赏竹等很多园艺植物被“无差别”地引进到纬度较高的地区，成为南北方各地城市里都能见到的物种，而这些正是白头鹎赖以维生的生活资料，其情形就跟沙县小吃和兰州牛肉面那样到处做生意差不多。

在城市规划中如何利用好本地的植物资源是门学问，现在安心做学问的领导不是说绝无，但也差不多罕见了，出去参观学习觉得外地经验好，规划图复制一份带回去，连规划费都省了。互相抄袭的结果是，各地的仿古街建筑都是徽派风格，绿化树种也就是那么十几、二十来种的标准名单。如今外出旅游，拍出的照片看上去大同小异，不看地名很难分清南北。巧的是，这份植物名单好像是为白头鹎量身定做的：绿化植物的种子产量稳定，树丛高度和树枝密度正适合营巢，或者说，白头鹎是这份无个性绿化设计单的寄生者，扩散到北方的白头鹎基本上都是在绿化基础建设做得好的城市和机场绿地被观察到，这些地方的树种跟白头鹎故乡的树种基本一致，白头鹎们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毫无违和感，在人工绿化程度相对较低的北方乡村则很少见到它们，原因是常绿树不够多，也没有含水量足的适口种子。

如以前的几篇推文中提到的，有些“野鸟”实际上是被人们的生活方式无意间驯化的，我们人为地创造了适合它们的环境，于是它们的数量因人而迅速上升，与其说是环境改善的结果，倒不如说是我们的人造环境造就了一批这样投机取巧的小动物。我们眼里满是飞来飞去的麻雀、白头鹎，自我感觉大概十分地好，全然意识不到个别泛滥的鸟种正是生物多样性恶化的警示者。生物多样性的丧失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跟我们每一位的生活都有切实的关联，我们吃东西追求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身体才会好，这个地球也一样，物种的单一表示环境的单一，环境的单一意味着适应变化的能力削弱，自然灾害造成的损失就会放大。

本案里面的白头鹎是多样性弱化的见证和指示物种，没有白头鹎的扩散，我们或许就不会去探究其中的原因，意识不到无特色的人造绿化对多样性自然环境的“破坏”，花了钱反而把家乡的环境整垮了，在这件事情上，白头鹎的作用就不是单纯地能吃、能养着玩那样狭隘。广而及之，自然界的无数生物都在地球大家庭中担当着警示者的作用：在溪流里看到小鱼游动，旅行者能放心地掬水解渴；如果田埂上寸草不生，你就会怀疑农田里是不是施了很厉害的药……

每个物种的存在都是给我们机会，让我们有可能发现其更多潜在的巨大价值，包括带给我们有益的启发警示，帮助我们修正自己的错误行为。每当看到官宣某个物种彻底消失，内心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那意味着我们自己的路也越走越窄，越走越寂寞了。

人类的本性是怕寂寞的，我们鼓吹保护生物多样性，是为了让我们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追求，就跟我们追求自由一样。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