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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玲飞


  


  “阿国,你带我去那里看白鹭好不好?”我问老公。


  “白鹭不会一直站在那里等你去看,它们会飞来飞去,早飞到别的地方去了,去了也看不到的。”


  “下雪天,它们都待在那里,不会到别的地方去的。”


  “那好的,下次我带你去看。”


  过了一阵子,我又说:


  “阿国,你下次带我去那边看白鹭好不好?”


  “白鹭有什么好看的?”


  “白鹭很好看,单脚站立,呆愣愣的样子,鸟不像鸟,鹅不像鹅,我想看得清楚些,我想长时间近距离地看看它们。”


  “好,那我下次带你去看。”


  哪天,一时又想起,我又说:


  “阿国,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海边看那群白鹭?”


  “白鹭是长翅膀的,它们今天飞到这里,明天飞到那里,去了也不一定能看到。”


  “去了有可能看不到,也有可能看得到,不去是一定看不到的。”


  “好的,我下次会带你去的。”


  我经常对阿国说,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白鹭。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我,总是温和地说,好的,下次我会带你去看的。下次到底是哪一天,我就不再问下去了。我习惯了这样问,也习惯了听他这样答。


  我好像不是真的要去海边看白鹭,好像只是因为要听到一声温和的回答。这回答,因为结果不太确定,所以别有滋味。去海边看白鹭,并非是要去月亮上看花那样不切实际,其实只要驱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只是小事一桩而已。然而,看着好像很容易的事,实际上也不容易,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这是一件永远无法做到的事。


  首先,看白鹭这样的事并不重要,在日常生活里是完全多余的。白鹭,可看,可不看,并没有到了非看不可的地步,更没有到要立即付诸行动的程度。还有,白天我们都要上班,早晚我们要接送孩子,休息日要陪孩子在家里做作业,要打扫房间,要烧饭吃,万一我有空了,他准是要值班去了。我们的日子似乎没有这样的空隙,让他带着我,像两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吃了饭没事做,跑到海边找白鹭看。


  如果哪一天,他的回答变成了这样:“好,现在就去,走吧。”那我也有可能会说:“还是下次去吧。”


  我大概也很喜欢这样神秘而好奇的感觉,喜欢时常在脑海里想象一群白鹭展翅在头顶自由地飞过。它们落在海边,好像永远只用一条腿站立着,另一条腿折起来的样子。它们的脖子又长又细,像天鹅般高傲,全身羽毛洁白,像冰雪之鸟,站在地面上身体非常倾斜,显得小巧,飞到天上又显得硕大,有时双翅一动不动,好像一架飞机,有时扇动翅膀,似翩翩起舞。天空高远,海面无涯,白鹭有呆傻之态,一定有着呆子那种独特的快乐吧?


  我拿白鹭说话,逗着他,他也反过来逗着我。我总是摆出一副无限向往的表情,用十分夸张的语气表达看白鹭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他也用看起来无比诚恳、值得信赖的态度周旋着我的故意。我们好像心照不宣,有问有答。


  一次,他值班时打电话给我,我在电话里也说起来:“我要去看白鹭。”


  “白你个傻头!一天到晚白鹭白鹭!”


  这样,我一时语塞,只好哼些口齿不清的调子了,他便回心转意,温和地说:“好的,我会带你去看的,下次有空了,我带你去看白鹭。”而且,他还慎重地说:“我得先去打听一下,问问人家,那些白鹭还在不在那里,要是不在,我们去了要看不到的。”


  我便说:“不用问,白鹭可以不在那里,我们自己去找,我们带上小黑,让它去追,它看到白鹭会飞,追不上,不知道会有多气愤呢!”于是,他在电话里也这样说:“好的,下次有空,我们去看白鹭去。”


  这群白鹭去看了,或没去看,看到了,或没看到,都不重要。我只是爱拿白鹭说话,这样问来问去的,好像他总是欠着我什么,连白鹭也没有带我去看到,很对不起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