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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鸟悬停


    张海华  文/摄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对于这首《诗经·秦风·蒹葭》,想必大家都耳熟能详。如果抛开对爱情或理想的追求之类的诗的主旨不谈,在我这样的自然摄影爱好者看来,这些美丽的诗句,也描绘了水边芦苇的原生态之美。


    是的,我是很喜欢到芦苇茂盛的湿地环境中寻找鸟类的。虽然,那些活泼的精灵总是“在水一方”,不管我“溯洄从之”还是“溯游从之”,经常难以接近,但我始终不会放弃。


    东钱湖畔多芦苇,在下水湿地、马山湿地一带,尤见“蒹葭苍苍”之美。那么,在湖边的芦苇梢头,又活跃着哪些鸟儿呢?


    捉虫的雀鸟


    们载歌载舞,从这株草翻到那株草,不足半两重的身躯,有时居然会把一枝狗尾草压得垂到地面。”这里说的“草鹡鸰”,其实跟鹡鸰科的鸟类没有关系,所指的应该就是一种鹪莺,我觉得最大可能就是指纯色山鹪莺。


    在四五月份的鸟类春季北迁时节,在湖边的芦苇荡当中还能听到苇莺的歌声,这通常是东方大苇莺在表演,运气好的话,还能一睹黑眉苇莺的风采。从“苇莺”这个名字就知道,它们都是喜欢生活在芦苇丛中的鸟。东方大苇莺是宁波的夏候鸟,无论在海边的芦苇湿地,还是在东钱湖的芦苇荡,都可以见到。这鸟很有趣,唱歌的时候喜欢“捉迷藏”,即先跳到芦苇的顶端大声唱:“呱呱叽!呱呱叽!”没唱几句,就又突然钻入了芦苇的下层,不唱了。过一会儿,它的鸣声又会从芦苇的深处冒出来,渐渐由下而上,直至重新站上苇秆之顶。


    大家都知道,画眉以鸣声婉转动听著称。不过,同属于画眉科的黑脸噪鹛,其鸣叫声却实在不敢令人恭维。在东钱湖的马山湿地、下水湿地及环湖东路的湖畔,常能见到黑脸噪鹛。有时到上述地方,老远听到响亮而单调的“丢!丢!”的叫声,我就知道那里有黑脸噪鹛。它们总是三五成群,在芦苇丛钻来钻去,很难拍到它们。


    相比于黑脸噪鹛的大声喧嚷,喜欢在芦苇丛及湖边灌木丛中活动的褐柳莺就显得低调很多。这个小不点总是躲在茂密的植被里“自言自语”,发出“结,结”的声音,犹如两颗石子在轻轻相击。


    抓鱼的小翠


    如果问,在湖边芦苇丛常能见到的最漂亮的小鸟是什么鸟?那么答案显然只有一个:翠鸟。


    翠鸟,规范的中文名叫“普通翠鸟”,比麻雀略大,背部羽毛在阳光下呈现为艳丽的亮蓝色。凡观鸟爱好者,几乎没有不喜欢翠鸟的,它被大家昵称为“小翠”。


    一年前的冬日,我和妻子一起到陶公山、环湖南路一带观鸟,一路清点当日看到的鸟种。时近傍晚,我们走到了中国摄影家协会宁波艺术中心附近,我跟妻子开玩笑说:“今天还差翠鸟没看到呢。”谁知,话音未落,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急促的“滴,


    冬季与早春,东钱湖畔的芦苇丛中,最容易见到的鸟儿毫无疑问是棕头鸦雀。别看那个时候天气寒冷,芦苇枯败,似乎了无生机,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前两年的1月到3月间,我常到马山湿地拍鸟,几乎每次过去,就先看到一群棕色的小鸟活跃在芦苇丛中,它们尤其偏爱那些遭受虫害的苇杆,总是用双爪紧紧抓住苇杆,有时作“引体向上”状,然后用又粗又厚的嘴使劲啃去苇秆的表层,力图找出藏在里面的昆虫幼虫或虫卵之类的美食。这个时候,会听到现场传来一阵轻微的“哔哔啵啵”的声音,这正是这些憨头憨脑的小家伙啃食的声音。有一年冬末,小雪之后,马山湿地的芦苇之上犹有少量积雪。那天,我看到几十只棕头鸦雀在一起享受早餐,它们像一波鸟浪,在芦苇丛中快速移动。


    棕头鸦雀是宁波常见留鸟,其头顶至上背棕红色,尾巴较长。它们喜欢成群活动,非常活跃,喜欢呼朋唤友,一起觅食。和棕头鸦雀具有类似习性的,是中华攀雀和远东山雀。中华攀雀是宁波的冬候鸟,几乎完全在芦苇丛中生活。中华攀雀属于不会被认错的鸟,因为这些身材娇小的鸟儿都戴着深色的“眼罩”,雄鸟尤为明显。它们在芦苇丛中觅食的方法,几乎跟棕头鸦雀完全一样,只是它们抓住苇秆玩“体操”动作的本领更强,不负“攀雀”之美名。至于远东山雀,它们通常更爱在树上捉虫,到芦苇丛中觅食貌似只是偶然行为,在缺少虫子的冬季更喜欢光顾。


    白腰文鸟和斑文鸟也喜欢飞到芦苇丛里。不过,我注意到,它们主要不是为了觅食,而是为了叼取残存的芦花,拿回去用做松软的巢材呢。


    苇秆上的歌手


    还有的鸟儿,虽然也喜欢在芦苇丛捉虫,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它们的鸣叫声首先吸引了我的目光。


    最常见的“小歌手”,是纯色山鹪莺,也是本地常见留鸟。它全身淡褐色,虽说跟麻雀差不多大,但由于尾羽很长——几乎跟身体等长,因此整只鸟就显得比较修长。我常去下水湿地观鸟,大多数时候都能在那里见到纯色山鹪莺。只见它一会儿在芦苇的梢头,一会儿在再力花的顶端,一会儿又飞到蒲苇或荻的上面,长尾巴微微散开,放声鸣叫。在春夏繁殖季节,雄鸟可以连续在上面不知疲倦地唱很久,它的歌声称不上婉转,总显得有点急促,音调上扬:“唧!唧!唧!……”


    台湾的散文大师兼博物学家陈冠学先生,在其名作《田园之秋》中曾非常形象地描述道:“草鹡鸰是这里最好的歌手,它


    滴,滴”的叫声。“翠鸟!这是翠鸟的叫声,它刚刚飞过!”我说。妻子还不相信,但我已经往左前方的芦苇丛冲去,然后用望远镜仔细搜索临水的芦苇,我想这只翠鸟十有八九躲在那里。果然,我马上就看到了,这小家伙正站在一根横斜的苇杆上,嘴里叼着一条银光闪闪的小鱼。那鱼儿显然是它刚刚捕到的,正在拼命挣扎呢,而翠鸟不慌不忙,几次甩鱼,调整好鱼儿入口的角度,最后让鱼头对准自己的嘴,然后囫囵吞咽了下去。


    翠鸟在东钱湖很常见,它喜欢停在水边的枝条、石头等上面,长时间低头注视水面,一旦发现鱼儿,就会立即弹射入水捕鱼。但由于小家伙非常机警,因此很难接近,往往人还没走过去,它就已经箭一般贴着水面飞走了。


    有一次,我到下水湿地拍鸟,运气很好,刚走到湖边,就见到一只翠鸟飞过,而且它还在芦苇荡的边缘表演了一次悬停捕鱼好戏——即在空中如蜂鸟一般高速振翅,几乎停在半空,而眼睛却紧盯着水面,观察鱼儿动静,瞅准机会,便一头扎入水中。相机的高速快门捕捉到了它振翅悬停的美妙瞬间。忽然,小家伙扑入水中,可惜没有捕到鱼,随即飞到一旁,停在残荷的茎上。


    当然,喜欢到芦苇中逛逛的鸟儿并不止这些,连有些平时主要在树上或地面活动的鸟儿也不例外。2018年12月12日,我到下水湿地观鸟时,居然见到数以百计的八哥和丝光椋鸟飞到了芦苇丛中,在那里吵闹不休,倒是为萧瑟清冷的湿地平添了很多活力。它们不甚惧人,等我走得很近了才会起飞,眼前顿时黑压压一片掠过,八哥黑色翅膀上的一对白斑在飞行时显得尤其明显。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有鸟成群,在水之湄。湖畔的芦苇荡,不仅有景观与生态之美,同时也充盈着从两三千年前延续至今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