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赞江


    大清早,我便被鸟儿的聒噪声惊醒,于是睡眼惺忪地走到阳台,推开纱窗。只见五六只黑鸟扑棱着翅膀,在空中来来回回穿梭着,一会儿从对面屋顶急速飞落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上,一会儿又从桂花树梢慌乱地蹦到对面屋顶。它们连续不断地盘旋鸣叫,那声音和姿态跟平日里截然不同,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从它们拖长的声调和游移不定的眼神来判断,似乎蕴含着惊恐、焦灼和无奈,可能还有怨怼、责怪、安慰……可惜,没有人能听懂黑鸟们的语言,左邻右舍们也不当一回事,对它们的声声叫唤无动于衷,都以为是鸟儿们偶然的日常举动。


    我使劲挥动双手,试图赶走它们,但它们根本不予理睬,依然在院子上空来回飞舞。我猜测他们是一大家子,由母亲挂帅,领着一群刚刚在春天里孵化出来,已经羽毛渐丰、日趋长大的儿女们在飞翔。黑鸟家族在我们小区栖息的鸟类中算是常客,基本上能与居民和谐相处,尽管在遍地都是钢筋水泥建筑的小区里,它们已无法寻觅到从前的屋檐来筑巢安家,附近又没有葱郁的山林和高大的树冠,以致于它们的巢穴安在何处始终是个谜,但它们就在这人间烟火的夹缝里快乐地生存并繁衍着。它们平日里的啁啾声听起来温文尔雅,而这个早晨,它们却扯破了嗓子喊叫,好像一大堆干燥的竹子被撕裂时发出的刺耳的声音,让人感到粗鄙而丑陋。


    我越发憎厌起黑鸟们的怪异行动,打算用什么办法惩戒它们,以改变目前糟糕的状况。我下楼来到院子,没有找见长竹竿,就随手抓起一把竹扫帚,对着空中使劲舞动。它们对我的反应更强烈了,叫声比先前更响亮更密集,飞翔的动作也更仓猝。


    无意中,我低头瞥见杜鹃花丛下面,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在微微抖动,定睛一看,是一只黑鸟。天哪,它为何降落到我们院子里,看见我,一点不恐慌逃逸,神态很淡定。我再抬头,恍然大悟,原来这空中的黑鸟们喧哗了整个早晨,就是围绕地上的这只孤鸟!它怎么了?受伤了,还是患病了?总之飞不起来后,黑鸟的家族成员们想集体营救它,应该遭遇了一次次的失败。然后大家七嘴八舌想着各种法子,鼓励它起飞、起飞、起飞……可它依然是飞不起来,飞不起来!接着,心理脆弱的几只开始号啕大哭,随后遭到了另外几只的厉声呵斥。突然,院子里出现了我威严的人影,众鸟们吓得异口同声叫唤:快躲起来,快躲起来!我的脑子里快速演绎着刚才我们院子上空的这一连串剧情。


    我用木棒拨拉了一下眼前的黑鸟,它不紧不慢地跳开了,躲到另一边的栀子花丛里。过会儿,它又钻出来,盲目地跳到空地里,蜷缩起毛茸茸的身子。这时候,头顶上的那帮家伙闹得更厉害了,有一只几乎要飞落下来抢夺它们的骨肉同胞,但毕竟力量相比太悬殊,它们压根没有胆量。


    我不敢用手去抓它,转身拿了把铁钳子,想把它夹住后,再扔向空中。第一次扑了空,它迅速躲开了。第二次夹住了,想凑近它看看身上是否有伤,可是空中的喊叫又突然掀起了一个高潮,它们在向我强烈抗议——不准触碰它的身体,不准触碰它的身体!我只好放下黑鸟,等待它们平息怒气后,再采取行动。片刻后,我重新夹住它,打开大门,穿过弄堂,跑向外边的道路……头顶上的家伙们一路跟踪我监视我,一路叽叽喳喳叫嚷着。


    在道路边,我把夹住的黑鸟用力抛向空中,希望它能借助我的力量向上飞起。那鸟儿在有限的高度划了道清晰的弧线后,便沉重地飘落到地面。它的翅膀几乎没有飞翔的力量,它的眼神也显得黯淡和绝望。我感到很无奈,看看地面,又望望空中,它的家族成员们依旧在我头顶奔走呼号,始终不离不弃。我不甘心,想用同样方法,对它作最后一次努力,便低头去捕捉它。但这一次它敏捷地跳开了,眨眼钻入低矮的行道树丛里,这下很难找得着了。我连忙转身回家,那些黑鸟没有跟过来找我算账,我有点如释重负。看来他们的注意力全在行道树丛里边了,就让它们凭集体的力量去拯救同伴吧。


    落单的黑鸟结局咋样,我不得而知。反正后来就再没听到黑鸟们的吵闹声了,也许距离太远听不见了;也许那黑鸟到外面后反而安全了,其他黑鸟不必惊慌失措了,于是变得鸦雀无声。至于黑鸟是死是活,无非两种选择,要么在家族成员们的精心呵护下,它伤愈重新起飞;要么在家族成员们的倾情陪伴下,它病重魂归西天。


    翌日清晨,我照例看到黑鸟们在电线杆上蹦来跳去,并悠然地梳理着黑亮的羽毛,一片温馨祥和的氛围,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是鸟类们对过往的事太健忘,还是它们的内心太强大?这幕后的故事只有它们才一清二楚。


转自:http://daily.cnnb.com.cn/nbwb/html/2023-09/21/content_1375044.htm?div=-1



NINGBOCAT: 不专业的所谓救助,害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