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江雾与射杀

 


揭开这一切的答案之前,我们必须对花脸鸭这一物种有更深入的了解。

 

首先,花脸鸭堪称一种极好看的鸭子,其种加词“formosa”来自拉丁语的“fōrmōsus”,恰如其分的点出了花脸鸭最直接的特点——美丽,尤其是雄鸟脸上浮夸的花纹,令人过目难忘,西伯利亚的萨哈人认为,花脸鸭是云上彩虹的化身,因此会收集花脸鸭脱落的羽毛作为装饰。

 

同时,花脸鸭也是一种特别弱小的鸭子,平均体重不到1斤,猎隼、黄鼬乃至乌鸦都可能对它们造成伤害。正因如此,花脸鸭不得不结成超大群活动,借助集体的力量提高个体的生存概率。我们时常能从文献中读到关于花脸鸭庞大群体的记载,这显然是它们应对天敌的必要手段。

 

韩国南部,壮阔的花脸鸭群


最后,花脸鸭又是一种十分美味的鸭子。毫不夸张的说,所有东亚出产的雁鸭中,花脸鸭尤以肉质肥嫩,令人食指大动而著称。这一点在中日文化中都得到广泛认同,比如乾隆十五年(1750年)编撰的《太湖备考》一书就指出,凫出太湖,深秋方来集……种类不一,最小者佳,名粒头,肉香而骨脆。

 

江户时代的日本食客们也持有类似的看法,他们推崇花脸鸭为水禽中第一,称赞滋味如『陆上之鲹』,并冠名其为“味鸭”(アジガモ),即天地之间最美味的鸭子。

 

江苏射阳 盗猎野鸭

图片:让候鸟飞志愿者


以上一切正是酿成花脸鸭悲剧的主要根源,正如20世纪初安加拉河流域的通古斯猎人所报告的,花脸鸭是当地最重要的狩猎鸟,不仅因其肉质美味,更重要是它们常结群活动的习性,大大降低了捕猎难度。猎人划着小舟悄无声息靠近低空盘旋的鸭群,随意向空中发射几枪往往都能有不小的收获,因此颇受市场欢迎。

 

然而必须公允的指出,早期对花脸鸭的猎捕主要基于肉食的目的,规模十分有限,直到上世纪中叶,花脸鸭在大部分地区都是一种十分常见的候鸟。随着国际贸易的发展,花脸鸭亮丽的羽毛开始进入奢侈品行列,高额利益诱惑下,猎人追逐的目标也由小打小闹的生计性猎捕,转向更大规模、更加严峻的商业性捕杀。

 

2016年黑龙江东升自然保护区发现被毒害的候鸟尸体


毋庸置疑,狩猎是导致花脸鸭在中国消失的主要因素之一。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前,中国的外汇储备十分匮乏,而柔软洁净的野鸭绒在国际市场上享誉全球,可制成床垫、衣服和靠枕等,当时出口两吨鸭绒即可换回一台拖拉机,这对贫穷的中国而言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尽管花脸鸭体型较小,产绒量低,但这并没有带给它们好运,特别是雄鸭极其鲜艳的羽毛,不仅吸引了雌鸭的目光,更在交易市场上具有极高价值,可制成手工艺品和装饰物等,国外市场上销路极广,颇受好评。

 

具体而言,花脸鸭不同部位的羽毛均对应着专门的商品名,例如内侧长长的肩羽称为“红鸭弓子”,外侧较短的肩羽为“蓝花毛”、带斑点的胸羽叫做“珍珠点子”、而柔软的胁羽称为“灰银边毛”,以上部位羽毛均有专门用途,因此在产地收购时,往往将花脸鸭单独挑出,避免同其他雁鸭羽毛混淆。

 

猎人为了引诱花脸鸭而制作的“媒鸭”


一般而言,最好的狩猎时机通常发生在黎明,此时在外觅食的花脸鸭会回到白天安全的宿营地,昼夜交替,环境昏暗,饱餐一顿的花脸鸭警惕性降到最低,猎人们悄悄靠近,布置好密密麻麻的天罗地网,等待将归巢心切的花脸鸭们一网打尽。

 

日本鸟类学家黑田长礼曾报告过一起数目惊人的案例,发生于1947年初冬的福冈县南部,三名日本猎人使用网兜法,仅花了20天时间就捕到了多达5万只花脸鸭,其中最多的一天收获量近1万只,这直接反映出花脸鸭所面临的严峻压力及捕捉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