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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云端的鸭子



花脸鸭是东亚特产的一种鸟类,也可能是最神秘的雁鸭。过去一个世纪间,花脸鸭种群经历了大规模的波动,一度由最常见的雁鸭跌落到生死存亡的边缘,接着又以奇迹般的速度卷土重来,花脸鸭的故事堪称东亚自然史上的奇迹。

 

花脸鸭属小型鸭类,体长约35-43厘米,体重约0.5千克,平均体型较绿翅鸭稍大,但比针尾鸭和罗纹鸭等要小。正如大多数鸟类一样,雄性花脸鸭的体色远比雌性艳丽,雄鸭的头颈部均为黑褐,两侧棕白,翼镜为金属铜绿色,腹部纯白色,胸部散落有点滴状黑斑,胸侧和尾基两侧各有一条垂直白带,明显区别于其他野鸭。而雌鸭体型更小,身体呈暗褐色,翼镜颜色相同。

 


花脸鸭雌雄 日本の鳥百科


花脸鸭在东亚文化中的地位颇高,从公元八世纪的日本古籍《万叶集》,到栩栩如生的两宋宫廷绘画,再到戴鹿角帽的西伯利亚萨满舞蹈,文艺作品中从来不乏花脸鸭的身影,它们就像身边绝大多数鸟类一样,平凡而美丽。

 

与其他野鸭相比,花脸鸭最显著的特点在于它们脸上的花纹,由蓝绿色、黄色和黑褐色组成,形状特殊,颇为醒目。花脸鸭在朝鲜被叫做“太极鸭”,在华北和东北一带称为“眼镜鸭”或“黑框鸭”,在韩国叫做“街娼鸭”,都与这一显著特征有关。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花脸鸭在日本和中国都有一个共同的俗名“巴鸭”,但两者的词源完全不同。日本的“巴鸭”源于神圣的“巴纹”,这是尊贵的八幡神的符号,象征着水的涌动与迅驰的闪电,常用于装饰盾牌和太鼓等器物。

 


巴纹与巴鸭


而中国的“巴鸭”则来自交易的潜规则,过去野鸭出售时不分种类,以4、5斤为一提,像绿头鸭和罗纹鸭等大型野鸭只需3只即可凑成一提,称作“三鸭子”。而花脸鸭这样的小型水鸭则要8只才够一提的份量,即为“八鸭子”,而后又在口口相传中变成了所谓的“巴鸭”。

 

松风里湖上生波,

湖心里呼妻鸭儿喧,

成群野鸭,嬉戏近岸

——《鸭君足人香具山歌一首》


花脸鸭繁殖于广袤的东西伯利亚,从叶尼塞盆地一直到楚科奇半岛,包括鄂霍次克海沿岸与北冰洋诸多小岛。花脸鸭是一夫一妻制鸟类,为了抓紧时间,雄鸭早在返程途中即向雌鸭大献殷勤,用舞蹈和鸣叫声赢得雌鸭芳心。等到抵达繁殖地后不久,配对成功的亲鸟就会开始双双营巢产卵,孵化幼雏。

 

对日本捕获的4只花脸鸭安装卫星定位的研究表明,花脸鸭一般在每年3月下旬离开越冬地,5月下旬抵达北部泰加林的繁殖地。雏鸭生长速度极快,大约6月底破壳而出,等到8月初已经能够跌跌撞撞地飞行,鸟群在9月初集合,开启新一轮迁徙之旅。

 

传宋徽宗绘制《鸭图》,现藏于东京五岛美术馆


直到最近,花脸鸭都被归类为最常见的鸭属(Anas),但近年来一项研究发现,花脸鸭与其他任何鸭子都没有很近的亲缘关系,应独立为单独的鲜卑鸭属(Sibirionetta)。花脸鸭的喙部高度特异化,几乎只能进食植物性食物与小型无脊椎动物,如果迁徙途中没有湿地补充,花脸鸭也会冒险进入森林深处,寻觅落叶堆中掉落的橡实为食。

 


羽毛汇成的河流也会枯竭吗?



工业时代尚未大规模猎捕以前,花脸鸭可能是东亚季风区最常见的野鸭,其种群规模或许多达上千万只。

 

这一说法绝非空谈,20世纪30年代的西方博物学者La Touche在其著作 A Handbook of the Birds of Eastern Asia 做了恰如其分的评价,他将花脸鸭描述为长江流域和福建一带最常见的鸭子。日本鸟类学家黑田长礼(1953年)也称,花脸鸭是日本西南部相当常见的冬候鸟,其数量丰富程度,令人“难以置信”。

 

韩国忠清南道插桥湖,数万只花脸鸭如同升起的山


关于花脸鸭历史种群的繁荣程度,或许最形象的描述来自日本鸟类学家都田甚三郎,当他于1919年3月16日在韩国调查候鸟迁徙时,曾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一个巨型鸭群降临时所带来的震撼力。

 

从他的叙述可以得知,这天恰逢春迁高峰,一群规模庞大的花脸鸭自天际线滚滚而来,身影如同乌云般遮蔽天空,振翅声引起江波翻滚。鸭群总长度绵延超过4公里,仿佛与汉江并行的羽毛之河,又似乎要将白昼变成黑夜。而不管围观者如何心悸澎湃,庞大的鸭群继续以势不可挡的声势向北方进发,只留下沿途一片狼藉的稻田与麦地。

 

19世纪初广州外销工艺画中的花脸鸭

现藏于英国阿尔伯特博物馆


换句话说,当时花脸鸭的数量如此丰富,以至于没人能意料到它们有一天也会身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