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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海华  文/摄


    看到“鹳”这个字,你脑海中会出现什么样的形象?


    一只高大的鸟,通常是白色,有着长长的腿,低头在水里慢慢走,用它那又长又粗、尖如利刃的嘴猛地往水里啄,逮到的或许是一尾鱼,或者是一条泥鳅,甚至是一条蛇……这就是我对鹳的印象。


    但若用上述语句用来描述钳嘴鹳,就恐怕不是非常准确。因为这种鹳长着与其他鹳很不一样的嘴,觅食的方式有所不同,爱吃的食物也很特别……实在是一种有点奇怪的鹳。


    这里主要和大家聊聊钳嘴鹳的故事。


    中国有七“鹳”


    在中国分布的鹳科鸟类有7种,它们分别是:白鹳、东方白鹳、黑鹳、彩鹳、秃鹳、钳嘴鹳和白颈鹳。在国内,其实每一种鹳都不常见。如果一定要说哪几种相对而言比较容易看到的话,那么只有东方白鹳、黑鹳和钳嘴鹳这3种。


    因为,白鹳主要分布于欧洲,在中国只在新疆西北部可见。近些年,彩鹳与秃鹳在中国的记录都极少,彩鹳还偶尔有过记录,但秃鹳甚至被认为在国内已经绝迹。白颈鹳属于中国鸟类新分布记录,于2011年首次在云南被发现。当年6月,专家在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香格里拉县野外考察时,在纳帕海自然保护区发现了这种大型涉禽。


    说来有趣,钳嘴鹳也属于中国鸟类新分布记录,首次发现地也是云南,而且,发现者还是一个来自北京的中学生。钳嘴鹳在中国的发现,比白颈鹳早几年,具体是在2006年10月3日。当天,来自北京的一位学生观鸟爱好者在大理的洱源西湖拍到了这种鸟,后经确认是钳嘴鹳。


    当时,很多人还认为钳嘴鹳只是偶尔出现在中国境内的“迷鸟”(即迷途的偶见鸟),但没想到,从那以后,这种原本分布在印度及缅甸、泰国等东南亚热带国家的鸟,在中国似乎开始了它们的“北扩”旅程,不仅在云南、贵州、四川、广西等地屡屡亮相,近年来连江西(鄱阳湖)、甘肃等更靠北的地方也偶尔出现。有人推测,它们是在寻找福寿螺(一种曾泛滥成灾的外来入侵物种,但却是钳嘴鹳最爱的美食)的过程中逐渐扩散开来的。


    不过,在国内,最容易见到钳嘴鹳的地方还是云南的西双版纳。从2019年底以来,我多次到版纳的勐海县博物旅行,每次都见到了钳嘴鹳。


    温泉田里初相遇


    2019年12月的一个傍晚,我刚到勐海县城,县里的冯老师就通过微信发来照片,问我那是什么鸟。点开一看,但见好多灰白的似鹭非鹭的大鸟,挤在一起,都在农田里休息。照片有点模糊,貌似用手机变焦拍的,好在鸟的轮廓特征还是明显的。这不是钳嘴鹳是什么?我又惊又喜。久闻钳嘴鹳之大名,但以前只在网上见过图片;也知道它们常来西双版纳,但事先真的不敢奢望,初到勐海,就能见到它们。


    次日,我们原本是要去纳板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于是临时改变计划,决定先去拍摄钳嘴鹳。鸟儿所在的那片农田,位于当地的勐阿镇。早上8点多,天色刚刚大亮,勐海县城雾气弥漫。到了勐阿镇,了解到钳嘴鹳栖息的农田就在镇政府附近。


    当地林业站的车已先到那里,在此巡护的工作人员指了指前方,意思说钳嘴鹳就在那里。但雾太浓,什么也看不到。当地朋友说,这群钳嘴鹳总共有两三百只,大概是在一周前飞来的。此前,在勐阿镇从未发现过这种鸟。钳嘴鹳群栖的这块农田,下有地热,因此地表比其他地方明显暖和。我走到田里,才没几步,就看到前面有几道新开挖的热气腾腾的水沟,可闻到明显的硫磺味。看来,这里的温泉田确实是名不虚传。


    一个多小时后,雾气开始慢慢变淡。透过望远镜,我看到很多钳嘴鹳聚集在不远处的田里,不时还有其它钳嘴鹳从附近飞来。我心里暗赞,这些大鸟可真聪明,居然懂得“泡温泉”。钳嘴鹳是热带鸟类,自然不喜欢太冷的地方。勐海由于海拔较高,因此冬季的早晨与晚上气温都比较低。这群钳嘴鹳,冬天来到勐海,就一改夜晚在大树上过夜的习惯,而是选择早晚都待在温泉田里,享受天然的“暖空调”。


    中午时分,气温明显升高,大雾也彻底散去,鹳群开始活跃起来。这时我才发现,附近都是甘蔗林或香蕉地,田埂上密密麻麻站了几十名当地群众,大家都很好奇地来围观钳嘴鹳。按照我以往的拍鸟经验,通常鸟越大就警觉,跟人保持的安全距离就越远,而这些钳嘴鹳却不怕人,甚至可以靠近到20米左右用手机拍摄。


    “合不拢”的大嘴


    当然,我也可以从容地观察与拍摄它们了。


    如果不看头部与嘴型,钳嘴鹳还真跟大家相对熟悉的东方白鹳有点相似:身体大部分偏白色(冬季的钳嘴鹳羽色偏灰),飞羽均为黑色;腿与脚均为红色。当然,相比之下,东方白鹳体形更大,个子更为高挑,而钳嘴鹳略显矮胖。


    不过,如果把这两种鹳的喙放到一起比较的话,这区别可就大了:东方白鹳的喙跟所有“正常”的鸟喙一样,是平直的,基部宽而厚,越到前端越尖利,像一柄粗大的黑色匕首;而成年钳嘴鹳的喙又粗又厚,独特之处在于,其上喙基本平直,可下喙的中段却有明显的凹陷,以至于它的嘴是闭不拢的,就像一把夹核桃的钳子那样,当中留有明显的空隙。


    正拍着,忽然发现鸟群起了一阵骚动,“呼啦啦”一声,它们全部起飞了,很快消失在了山野之间的天际。鸟儿大概去觅食了吧?而我们也已经饥肠辘辘,赶紧回镇上先吃午饭。


    下午,我们在一个有很多残荷的水塘里发现了一批钳嘴鹳。它们在浅水中行走,探头入水,以一种轻轻抖动的方式在水下寻找食物。它们捕食的效率很高,通过长焦镜头,我清楚地看到,它们吃的都是螺。钳嘴鹳的“口味”确实与其他的鹳,或者鹭、鹤等涉禽有所不同,钳嘴鹳不会拒绝吃鱼、虾、蛙等“常规食物”,但它们的最爱,却是极大多数鸟类无法下嘴的东西,即螺和蚌。


    螺蚌虽有鲜美的肉,但它们均有坚硬的壳保护着自己。但正所谓“一物降一物”,面对全身硬壳的螺蚌,钳嘴鹳的“独门兵器”派上了用场。它们那中间留有空隙的大嘴,非常有利于像钳子一样在水底夹住螺蚌的外壳,然后再想办法撬开壳(也可能以其强大的闭合力将壳夹碎),然后顺利吃到里面的肉。


    水稻田里的“清螺夫”


    2020年初夏,我再次前往西双版纳勐海县,在当地勐遮镇、勐混镇坝子的秧田里,又遇见了大群钳嘴鹳。“坝子”一词,在中国西南地区常可听到,意为山间的较大面积的平地。而勐遮坝子与勐混坝子盛产水稻,素有“版纳粮仓”之美称。


    5月的一个下午,我独自驱车,去勐混坝子的水田寻找鸟类,看到上百只钳嘴鹳成小群分散在各处觅食。劳作的村民来来往往,有时离钳嘴鹳不到十米远,钳嘴鹳依旧不慌不忙地找东西吃。我拍到了钳嘴鹳吃福寿螺的瞬间。水稻秧苗是福寿螺很喜欢吃的植物,而在当地坝子的秧田里,我很少见到福寿螺的红色卵块,看来这里面一定有钳嘴鹳的功劳。


    傍晚,在一座佛寺附近的田埂上,几十只钳嘴鹳排得整整齐齐,站在一起休息。有一只钳嘴鹳,迎着逐渐西落的太阳,尽力张开了翅膀,维持这个姿势几乎一动不动达数分钟。以前,我常见到善于潜水的鸬鹚有这种晾翅行为,没想到钳嘴鹳也会这么做。


    水田上空,数以千计的蜻蜓在飞,它们和安静的钳嘴鹳一起,共同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田园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