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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尾沙锥
盛开的紫云英。
张海华 文/摄
几年前,买过英国的博物学家威廉·霍顿(1828-1895)的两本书,分别是《博物学家和孩子们的乡村漫步》和《博物学家和孩子们的海边漫步》。这两本小书都以随和、亲切的口吻,讲述和孩子们在乡野散步时所见到的那些野生动植物,读来饶有趣味。
我算不上博物学家,顶多是个经验还算丰富的自然观察爱好者,认识不少本地的常见物种。这给我的日常生活带来很多乐趣,因为哪怕只是到郊外散个步,也能注意到很多常人不大留意的有趣的事物。
在这温暖的春日里,去宁波的乡村走走,来一次“博物踏春”,会有哪些美丽的邂逅呢?
“躲猫猫”的家伙
3月底的周末清晨,独自到奉化江口街道的乡村走走。以前我去过那里一次,发现那地方有很多藕田——当然,在秋冬与早春,荷叶凋零,田中空空荡荡,相当于成片的湿地。我想,在这样的环境中,或许可以观察到不少鸟类。
那天我带着双筒望远镜与摄影器材,刚走到村口,就听到响亮的“啾!啾!”的单音节的鸟叫声。黑脸噪鹛!它的声音我太熟悉了,最近去东钱湖、四明山,经常听到。循声抬头一看,果见几只黑脸噪鹛在民房旁的树枝上跳来跳去,它的上面还停着一只棕背伯劳。这只伯劳沉静而威严地站在最高处,但有只黑脸噪鹛不知怎么回事,竟“啾”地一声突然蹿了上去,硬生生把伯劳给顶跑了。
跟大家熟悉的画眉一样,黑脸噪鹛也是属于画眉科的鸟,这个科的鸟通常擅长鸣叫,只不过有的婉转动听,有的喧闹嘈杂不堪听。顾名思义,黑脸噪鹛的脸部是整块的黑色,以致于经常看不清它的眼睛。它的羽色很低调,几乎全身都是暗褐或灰色,不过臀部的棕色覆羽还是很明显的。
我举起镜头,对准了其中一只黑脸噪鹛。不过这家伙老是在枝丫间钻来钻去,相机几乎没法对上焦。很快,它们飞到了藕田旁的小树林里,依旧大声叫嚷。我悄悄尾随而至,但这些家伙警觉得很,从来不肯在裸露在外的空枝上稍作停留,老远见我过来就往树冠里钻,完全没法拍。
我也失去了耐心,决定不再跟它们“打游击”。这时,忽然听到藕田中传来连续而响亮的蛙鸣声:“呱呱呱!呱呱呱!”这是黑斑侧褶蛙的雄蛙在鸣叫。我刚往声源的方向靠近一点,这家伙就不叫了。一开始我找不到它,后来改用望远镜仔细搜索,才终于发现水面上的一个小脑袋。它的一双眼睛像潜望镜一样,警惕地看着前方。我不敢过于靠近,先用长焦镜头拍了一张,然后才猫腰悄悄接近。谁知,这家伙悄无声息地将身子往水下一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看来,玩“躲猫猫”我还真玩不过它。我只好离开,去找找其他东西,大概一刻钟后,“呱呱呱!呱呱呱!”它又在叫了。我怎么听都觉得它似乎在嘲笑我。
前面有一片收割过的水稻田。忽听“嘎,嘎”的两声,几只鸟慌慌张张从田里快速起飞,到了高空来一个急转弯,飞向远方。它们是扇尾沙锥,属于鹬科,是我们这里的冬候鸟。这鸟有个习性,即当觉得危险临近时先静伏不动,到实在忍无可忍时才突然“嘎”的一声突然起飞,常把人吓一跳。我知道,附近一定还有隐蔽在稻田里的扇尾沙锥。于是放慢脚步,仔细观察,果然,很快看到两只扇尾沙锥静静地站在干枯的稻茬旁,似乎对自己羽毛的保护色颇为自信。我心里暗笑,哈哈,终于有玩“躲猫猫”不成功的家伙了。
田边的博物观察
附近小树林中有好多小鸟,到处都是“叽叽啾啾”的声音,麻雀、白头鹎、灰头鹀(音同“吴”)等特别多。我用望远镜随意看,忽然注意到树枝上的一只鹀的眼睛上方有黄色条纹,原来是一只相对不大常见的黄眉鹀。
林下地面上,白花堇菜盛开。春天是堇菜属野花盛开的季节,常见的还有长萼堇菜、紫花地丁、犁头草、紫花堇菜、如意草等。以前我见到的白花堇菜,其花瓣几乎都为白色,只有下方的花瓣上有紫色条纹。但我注意到,这里的白花堇菜,花瓣上都有明显的紫纹,只不过上方花瓣的紫纹颜色较淡,下方的颜色较浓而已。
走出树林,继续在田野中散步,紫云英与油菜花正在盛开。我蹲下身来拍一丛紫云英,也真巧了,就在按下快门的瞬间,刚好有只蜜蜂飞过一朵花的上面,一下子让画面变得生动了起来。有时候耐心等待也未必拍到这样的照片。
田间野花很多。蓝色的阿拉伯婆婆纳随处可见,开黄花的石龙芮喜欢生在水边,树底下还有几丛珠芽尖距紫堇。密密麻麻的通泉草长满了田埂,它们的小花呈白、紫、黄三色,下面的花瓣非常宽大,像是一个微型停机坪。同样成片开放的还有稻搓菜,无数金黄的小花,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很显眼。这是一种菊科的植物,植株微小而低矮,不过既然是一种“菜”,想必是可以吃的。回家上网一查,果然发现有网友说,其老家的人常大量采摘春天鲜嫩的稻搓菜,做成腌菜,“食用时将其清洗,切碎,与腊肉、青椒粒爆炒,口感咸香四溢,是很好的下饭菜。”
最近我开始关注野果,那天在村口看到,一种藤本植物缠绕着一株树,这种植物的黄绿色的果实像一颗颗小橡子,二三十颗簇生在一起,还挺好看的。回家后翻《浙江野果200种精选图谱》,方知这种植物是蛮有名的中华常春藤,属于五加科的,全株可药用,能祛风活血、消肿。这也是一种优良的适合作为垂直绿化的植物,球形的果实完全成熟时为橙黄色,很悦目,不过有毒,不能食用。
水田中黑水鸡与白鹭不少,都在低头觅食。白鹭的脑后已经长出了两个长长的饰羽——这是它们的“婚羽”,说明繁殖季节到了。白鹭们很聪明,常在浅水中不停抖脚,以惊动小鱼,乘机啄食。此时,高空有只体形较大的鹭飞过,拍下来一看,是一只苍鹭。苍鹭通常不光顾内陆农田,看来它是路过的。又一只鹭飞过,原本以为是白鹭,随手一拍,发现竟然是大白鹭(按照体形大小,有白鹭、中白鹭与大白鹭之分),其眼睛前面为蓝绿色——这被称之为“婚姻色”,只有繁殖季节才有。
这一带还保留着不少天然的河道,河岸没有驳坎,水边有不少盘根错节的野树,看上去风致嫣然,很有古典绘画的意境。在一条小河对岸的草丛中,有只白胸苦恶鸟(跟黑水鸡一样,也是属于秧鸡科的鸟类)在一个劲地“苦恶,苦恶”地叫着,这是雄鸟在求偶呢。远处,偶尔传来“咯,咯”的响亮叫声,这是环颈雉(俗称“野鸡”)的雄鸟在叫,或许是在宣示它的领地。
回家后统计了一下,那天一个上午,看到(或听到叫声而确认)的鸟,总共有19种。
我常感叹,小时候很好奇,可偏偏无从知道身边的那些鸟儿、野花、青蛙等动植物的名字,写作文时老是无奈地写“不知名的小鸟”、“不知名的野花”之类。如今,通过多年的观察、拍摄与学习,终于逐步了解了它们的名字乃至习性,这种感觉非常好。
当然,所谓“感觉好”,我的意思不是说自己很博学,因此洋洋得意;而是在于一个人一旦熟悉了身边的动植物,那么他就能处处真切地感受到每一种独特的生命的脉动,既欣赏它们的美丽,也了解每一个物种生存的不易,甚至很想为它们做些什么,让它们能永远自在地生长。因为,爱它们,爱这些无言的生命,正是爱我们脚下的大地,爱养育我们的乡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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