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6)
Josie又问:“刚才那人有没有给你喝一种酒,白色的小瓷瓶,倒的时候还把瓶口盖住,只留一点点缝隙滴出来,喝的时候没什么味道,但吞下去之后嘴里很干很涩?”
金珍抬手唔住嘴唇,用力点头。
Josie追问:“你喝了多少?”
金珍的双眸惊恐的乱晃,脑海里拼命的回想,口中喃喃自语:“三杯&hellip不,可能四,五杯&hellip”
我焦急的问:“那是什么酒?”
Josie说:“酒倒没什么,就是普通的日本清酒,但肯定是被人下了药的。这是那些人经常用的伎俩,拼命的劝你喝酒,这酒入口容易,但药物会慢慢沉淀,一两个小时后你会神志不清,浑身无力,自己做什么完全不知道。正好药效发作的时候,他也把你带到了金太阳&hellip”
金珍眼前一花,双脚一软,便倒在Josie的肩膀上呜呜大哭起来。
车子开到嘈杂的黄贝岭村,金珍的楼下。
她已经药效发作,在后座上沉沉的昏睡。
我背着她一步步爬上七楼,Josie从她的包里摸出钥匙打开门,然后一起跨进了一个狭小而拥挤的单间出租屋。
整个房间才不到十平米,一张华贵的欧式大床就占了一大半,书桌和折叠衣柜委屈的缩在床与墙的夹缝里,低矮的床头柜上摆着成套的咖啡机和咖啡杯,还有一袋刚拆了个小口的咖啡豆。
Josie看了一眼咖啡豆,说:“曼特宁的,A级豆,看不出她还挺舍得。”
我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是说房子狭窄得像个仓库,睡的跟喝的却一点也不含糊。
我把金珍轻轻搁在了床上,说道:“她就是这样,手里再没钱也得先保住小资情调。”
Josie坐到床边,拉过枕头轻轻扶正金珍的睡姿。她的头落回了自己熟悉的枕头,睡得更香更沉。
数小时前千钧一发的险境,不知道是不是也能在她脑海里沉沉的睡去。
如果今天中午她没有眉飞色舞的向我炫耀,而我也没有顽强固执的前去阻扰,她此刻还会这样平静的熟睡在自己的家里吗?
万一今天这些不幸的事情全都发生了,那这个城市的明天究竟会多出一个以泪洗面、阴霾终生的受害者呢,还是一个得偿所愿、自甘堕落的拜金女?我救得了她今天,却救得了她的明天吗?
Josie回头看了看我,问:“你的房子不会也像这样吧?”
“我的比这儿大,起码还有个客厅。”
Josie略微点一点头,又问:“你在看什么呢?”
“认识她七年多了,从来没见她穿过这么短的裙子。”我说。
Josie立刻站起身来,用力把我推出房间,气呼呼的关上了门。
其实我只是无心的一句话,想说金珍为了达到目的居然也开始甘愿迎合别人,而说者无心,Josie听着就不高兴了。
我在门外蹲了很长时间,她才打开门走出来,问:“知道错了吗?”
“小人知错,望大人海涵。”我满脸虔诚。
她这才转嗔为喜,轻轻关上了门,说:“我们走吧。”
我忙问:“里面怎么样了。”
Josie又横了我一眼,说:“你就不问问我累不累?本小姐没伺候过人,今天却帮你的朋友又是擦脸又是换衣服的,就差没磨一杯咖啡等她醒来喝了。”
我乐了,笑道:“你挺有贤良淑慧的潜质嘛,这些细节连我都没想到,不然也不会劳驾您了。”
Josie听了又在我胸口打了一拳,说:“那要是我不在,你是不是就要帮她换衣服了?那我今天不是坏你好事了?”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2-26 19:04:55 做记号
- (47)
我心头一惊,直想给自己两巴掌,封住这满嘴没脑子的浑话。没想到Josie竟是这样的敏感。
“是我不好,我胡说八道,我说话不经大脑!”我抓着Josie的小指,连陪不是。
Josie背对我想了一会,说:“不怪你也行,但我要提个要求。”
我忙说可以可以,什么都行。
“你背了你朋友七层楼,我也要你背我七层楼。下楼太便宜你了,我要你背我下七层,然后再上七层。”她说。
我不敢再有任何违抗,乖乖的绕到她前面蹲下。
Josie抓着我的肩膀,轻轻跳了上来,随即像一只温顺的小羊羔,安安静静的伏在我的背上。随着我下楼的微微颠簸,她的呼吸也在微微颤抖,一阵一阵的轻轻吹进我的脖子,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她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到了楼下,Josie从我背上滑下来,整了整衣角,说道:“下七层就好了,不用再往上背了。”
我双手叉腰喘了喘气,说:“今天真要好好谢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Josie双眼木然,冷冷的说:“谢我什么?”
我以为她又想绕着圈向我提要求,便笑道:“谢谢大小姐您亲自出手,帮助我的朋友虎口脱险。”
她突然瞪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真觉得我们是在帮她?”
我愣了一下,没明白意思。
她说了句你跟我来,便拉着我在巷道里穿梭。
黄贝岭的民房群规模不逊于湖贝村,洗脚按摩城和彩色房间的数量尤有过之而无不及,众多浓妆艳抹的暴露女人慵懒的坐在门口,东张西望的观察有没有愿意上钩的空虚男人。
Josie指着这些女人,然后指了指旁边楼层里挂着胸罩内裤的小窗子,说道:“你看这些站街的,还有那些楼里面住着的,全都是一样的女人,她们全都靠吃男人才能活!还有你看,楼下那些车,全都是楼上的女人找男人要的,她们没有本事,只会向男人要东西,要什么给什么,但就是不能离开那窗子!你觉得她们幸福吗,可悲吗?”
我看着她敏感而怨愤的神情,心下大乱。
Josie继续说道:“你朋友今天若是真的去了龙岗,那位老板要么给她一笔钱,要么从此包养她,说不定明天她就能住进大房子、开着小车子&hellip”
“金珍不是这样的人,她有她的理想!”我说。
Josie又指着那些窗子,说:“哪个女人没有理想,你觉得她们就没有吗?她们可以不点头的,她们可以一走了之的,但开口向男人要东西的时候她们有记得自己的理想吗?你的朋友也是一样,没有人强迫她,你带她走的时候那男人甚至追都不追,因为他知道女人想要东西的时候自己就会找上门,你朋友就算也变成了这样,那也是她自己选的!”
我还想反驳,Josie继续说道:“你朋友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懂吗?她受不了现在的生活,她发现自己像狗一样的上班下班,赚来的怎么都没有要来的多,她也开始琢磨着找男人要东西了,你明白吗?”
一席话说的我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懂女人,更不懂金珍。她每天经过这里看见那些女人,是不是脑海里早就盘算过这些道理呢?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2-26 19:09:17 做记号
- (48)
Josie木然的望着远处,眼角划下一道清晰的泪痕,站在夜风里如一株滴着水的白色海棠。她刚才这一番激烈的宣泄,或许早在心里压抑积累了许久。
她激愤的职责“那些女人”的时候,何尝不是连自己也一同鞭笞了呢。
我在她的身旁战战兢兢,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
Josie收了神,转过身来,柔声问道:“吓着你了吧?”
我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
我又点了点头。心里面确实有很多很多疑问,比如她从来没提过给她房子和车子的男人,也没有说过如何走上这条路,又如何得知那些骇人听闻的陷阱和伎俩。这些东西她自己不说,我也不忍问。
Josie顺手擦了擦眼角,说:“上车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在夜晚中行驶了很久,一直来到大梅沙海滩。
海水集成一排涌上沙滩,欢快的拍击一下就退回海里,过了一会又集成一排涌回来,像一个反复爬上栏杆玩滑梯的孩子。
海风呼啸的吹着,似乎要把人们头发里,衣服里,甚至心里的东西全都刮走。
我们双手提着鞋背在身后,在沙滩上一步一步走,谁都不抢先开口。
有一个木糖醇的空盒子,被我踢着走了很长一段距离。这是大学时足球训练课的后遗症。
Josie终于忍不住了,问:“好玩吗?”
我说其乐无穷。
她盯着我脚下的塑料盒,一脸坏笑,然后抢在我之前伸脚一踢,塑料盒在完成一段低空飞行后直接撞在了旁边路人的小腿上。
“快跑!”Josie拉着我的手大步逃离,表情像个恶作剧的孩子。跑得远远的然后回头看了看,一边喘气一边大笑,说:“果然其乐无穷!”
“我所指的乐趣不是这个&hellip”我忙解释。
“好玩好玩,我还想踢,你教我!”她却开心的大叫起来。
我环顾四周,没有再发现可以踢的空盒子,说:“要踢也行,得先找几个空可乐罐。”
“可乐罐是吗,你等等,我去买!”她兴致高涨的朝便利店跑去,就如多日前在钻石广场底下买游戏币。
我坐在沙滩上等她。过了一会,有个小伙子搬了一箱可乐放到我旁边。
Josie给那小伙子付了小费,得意的对我说:“这些够了吗?”
为了踢一个空易拉罐买一箱可乐,这种事情也只有她做得出来。我笑了笑,说:“当然够,打保龄球都可以了。”
一口气喝一罐可乐本来是我的强项,但这种本领在一段期间内只能表现一次,有很长的冷却时间。可乐不能像白兰地那样一口一口品尝,也不能像啤酒那样一瓶一瓶消愁,这种苦味的碳酸水只能用来解渴,一罐的分量正好。
可Josie甚至连解渴的功能都用不上,她要的只是罐。
拉开拉环,她拼命的往外倒,边倒边洒,在风中转着圈。深色的液体随着舞动的罐口绵延不断的涌出,如丝带一般在夜空中划出轨迹。
我竭尽所能的喝到第三罐,实在无法继续下咽,想想反正不是我的钱,便学着她也开始往外洒。
她悄悄拿了一罐使劲摇晃,然后对着我一阵喷洒,我也毫不客气的予以还击,我们就这样在一阵接一阵的可乐雨中,互相朝对方踢着可乐罐。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2-26 19:12:23 做记号
- (49)
“教我怎样踢可以踢得最高最远吧。”Josie叫道。
我轻轻抛起一个空罐,在它落地前抬脚踢出,罐子哐的一声飞了老远。
“这叫凌空抽射。”我得意的说。
她也学我抛起空罐,然后抡脚就踢,像小孩子学踢毽子一样,姿势很别扭,自然也没踢准。
“这样不对,看我的动作。”我又做了几次示范,说找准部位,才能踢得远。
Josie有模有样的学着我的动作,反复练习了几次之后终于有点进步。她看学的不错了,拿起一个空罐,朝海边走了几步,丢起来之后狠狠的抡起一脚。踢是踢中了,但仍没踢准部位,罐儿翻了几个跟斗又落在了脚边。
“啊--”
她突然对着海面大喊起来,歇斯底里的呐喊,拖得很长很长,以致于我不得不在沙滩上坐下来等待它的结束。
“--混蛋!”
长长的宣泄过后,Josie又补了个词语收尾。只不过三个发音,几乎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双手撑着膝盖不停的喘气。
她喘了一阵,逐渐平静下来,回头望了望我。
不知道是她有什么话想说,还是想要我说什么话。
我知道她不是为了没踢好罐子而宣泄。她时而开心得像个孩子,时而失落得黯然落泪,这狂悲狂喜的压抑和苦闷全都在这一声长长的呐喊里,却又不能指名道姓。
“你说脏话,我听见了。”我笑道。
Josie蹒跚的走回他身边坐下,嘴里嘟囔道:“说都说了,怎么办。”
“一句脏话罚款一百,美女有特价,只罚五十。”
只是一句玩笑话,Josie却较真了,从小锦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说:“不就是五十吗,我给!这里边够我讲几万句脏话了。”
我的手指一接触到卡片上烫金的字母,就知道这是一张VIP白金卡,只有巨额存款用户才有资格申办。
身为财务人员,我深知这张卡片的分量,连忙又塞回她手里,说:“赶紧收好!这玩意儿可不能随便丢。”
她叫了一声“我不要”,手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卡片跌在沙子上,顿时便有散沙被风吹起,轻轻盖住了它的一角,连土地公似乎也贪婪的想留住它。
我看着Josie怔怔的眼神,小心翼翼的说:“你真不要了?”
她望着沙里的卡片,双眸里一片模糊,嘴里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轻声低诉--
“它不是我的&hellip里面的钱也不是我的,虽然他给了我,总有一天他还会拿回去&hellip我早该知道,它就是一把枷锁,整整锁了我六年&hellip
“我原本也在念大学的&hellip我有很多同学,他们都对我很好。他们请我演话剧,请我去郊游,他们只想跟我交朋友,当初我为什么每次都拒绝呢&hellip
“我不喜欢考试,不喜欢写论文,但我喜欢图书馆,喜欢大礼堂,我本来想跟他们一起毕业的,我好想穿学士服拍照,好想参加毕业酒会,但他们不来找我了,他们难道是忘了我吗&hellip
“我最讨厌那帮无知的女人!我不想跟她们一样,每天除了逛商场就是做SPA,她们能对着镜子换一整天的衣服。我不想再听她们炫耀,不想听她们攀比!我害怕从她们的嘴脸里看到自己&hellip她们凭什么那么得意,她们怎么能花钱花得这么心安理得&hellip
“我不想一个人睡在那么大的房子里,不想每天醒来都要思考今天去哪里,不想躺在沙发上看一整天韩剧。我高中的姐妹都当妈妈了,我一直都不敢跟她们联系&hellip我比她们都要强,她们没有钱,没有大房子,没有车子&hellip她们什么都没有,但就是比我幸福,为什么会这样&hellip
“前些天我发现自己有眼纹了,梳子上的断发越来越多,我开始不年轻了,你知道吗?每过一天我都担心自己比前一天更老,我开始害怕照镜子,害怕梳头发,我怕突然有一天我眼前的东西都要还回去&hellip”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2-27 08:37:52 做记号
- 其实大家看到这里应该也稍微明白了,我的目的不仅仅是讲述一个爱情故事而已,我在用自己的经历,为大家描述一个残酷如地狱般的城市,小人物在这里生存的有多艰辛。后面还会出现很多新的人物,新的经历。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2-27 12:33:08 做记号
- (50)
看不清那是一朵什么花。
滑嫩的花瓣在黑夜里晶莹透亮,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忧郁,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掩盖不了它高贵而柔和的光芒。
一滴露珠从花蕊里渗出,缓缓划过花瓣,滴了下来&hellip
小腿肚突然开始抽筋,来势之猛足以让梦境在瞬间荡然无存。
我翻下床来拼命拍打僵硬的小腿肚,呲牙咧嘴的又蹦又跳,才渐渐缓解了下来。
此时天已大亮,却还没到闹铃响的时间。我的后脑昏昏沉沉,像是刚醉了一场酒,而我却清晰的记得昨夜只是喝了大量的可乐而已。
我手掌揉捏着小腿,回忆昨晚的场景。
Josie靠着我的肩膀,可乐一罐一罐的倒,泪珠一颗一颗的流,两种酸水汇合起来,在他们身前的细沙里聚成一个半圆。
她说那道半圆就像一个伏魔圈,她被困在了里面走不出去。
我说那只是半道圆,还剩一半没有封死。
她说那样也走不出去,走出去了也会再被困住。
我问为什么,她沉吟不语。
而我每次想靠自己寻求解答的时候,一想起她含泪的眸子,思绪就如被诱捕的走兽,陷入她的容颜再也动弹不得。
所以我一直从闹铃响起,到洗脸刷牙,到穿鞋关灯,到下楼买肉包,从床沿想到了马路,脑海中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只是被一张白金卡锁在了无人看守的半道圆圈里,她既然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处境,却究竟为什么走不出去呢&hellip
当不知道走过哪个路口,或是与某个行人擦肩而过,又或是哪辆车从我身旁掠过时,我突然变得不安,心里涌起一股非常异样的感觉。我停下脚步,开始心神不宁。
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我的脑海里闪动起来,仿佛在数秒前看到,又仿佛在数天前看到,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影子具体是什么。
人的感觉是非常奇妙的,即使在不经意间看到某件特别的东西,或者经历某种特别的情绪,当时可能毫不在意,但只要相同的东西或情绪一旦重复出现,已经被遗忘的那个记忆点往往会被突然唤醒,记忆被唤醒的那一刹那就如时空交错一样,会让人突然觉得彷徨,有晕眩感。
我觉得自己应该就是这种情况。可是我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2-27 12:35:32 做记号
- (51)
接下来的几天,我工作都不在状态。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常找鸡”又一脸淫荡的跑到我桌前,问我下班去哪里。
这时候金珍也正好打电话来,要请我和Josie吃饭,以示感谢。看样子她这几天思前想后,终于还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我说好好一定准时到,然后挂了电话。
“系个女孩几,声音很好听。”港佬色眯眯的看着我,问:“系雷女朋友吗?”
“不是,同学而已。”我随口一答,然后立即懊悔。
“带上我,带上我!”
果然,只要是母的他都不放过。
于是一个小时后,金珍坐在餐厅的四人桌上远远朝我招手,却发现一个穿花衬衣的胖子抢先跑了过去,笑眯眯的说:“雷好金珍小姐,很高兴见到雷!”
金珍疑惑的望着我。
“我同事,香港人。说想来认识认识你。”我牵着Josie走到桌前,无奈说道。
“Jimmy常!”港佬对金珍伸出手。
金珍犹犹豫豫的跟他握了一下,问:“鸡米肠是什么,我只知道肯德基的鸡米花。”
“人家姓常,英文名Jimmy。”我噗哧一笑。
港佬嘿嘿笑两声,就要坐到金珍旁边。
“咱俩坐这边。”我赶紧拉住他,让他坐到金珍对面,跟我并排。这样他总不至于伸手在我屁股后面探来探去吧。
Josie轻轻坐到金珍旁边,我悄悄在她耳边说道:“今天你别抢着结账,不让她交点学费是长不了记性的。”
她笑着点点头。
“你是香港人啊,那你的中文名叫什么?”金珍问港佬。
“你还是叫他Jimmy好了&hellip”我又想笑。
港佬也不好意思直接说,摸出两张名片,递给对面两位女士。
“常肇基,哦--”
金珍的这一声“哦”让港佬和我紧张不已。
“最后一字念‘基’,所以你就叫Jimmy,香港人是不是都喜欢叫英文名的?”金珍念了一遍也没发现不对,看来只有心里有鬼的男人才会发现其中奥秘。
“系的,系的&hellip”港佬小声说道,“起码我系。”
点完菜之后,饭桌上的话题又变成了内地女对香港男的轮番提问,从饮食到出行,从房价到企业文化,流程跟他入职那天沈姐和出纳问的一模一样。
有时候港佬想不起用普通话怎么回答,Josie还插口帮忙。她对香港也是相当熟悉的。
“对对对,就系这样,就系这样!”港佬兴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下巴鼓成三层。
(52)
“到了半夜十二点的时候,Candy听到敲门声,她打开一道缝,只见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外面,一见房里是女客,马上说对不起找错人了。Candy说那一定是小姐,半夜逐个敲门看,如果是男客人一定就闯进来了!所以啊,Candy回来后跟我们说再也不敢在旺角住便宜的旅馆了。”金珍讲了一个她同事的段子,语气像在讲鬼故事。
“不系吧,旺角有那种地方吗?”港佬一脸惊奇,他肯定想说:替我问问是哪家旅馆。
“哪里都有,全国都一样。”在我听来这不像鬼故事,倒更像午夜艳遇。
“对了,如果是你们男的在房间里,半夜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样?”金珍很三八的问道。
“束手就擒。”港佬说。
“坐以待毙。”我说。
“任何反抗都系无意义的!”港佬说。
“反抗只会引致更凶猛的压迫!”我说。
金珍捂嘴笑得前俯后仰,Josie用筷子追打我的手。
“你们俩这么默契,是不是一起去&hellip那个过呀?”金珍又问。
“想去!”“没去!”港佬和我异口同声。
两位美女的目光在我们脸上扫来扫去,表情像在问:你们谁说的想去,谁说的没去?
我赶紧举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港佬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捏了捏,哈哈笑道:“我们都系斯文羊,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Josie狠狠瞪着我,意思是说:要是让我知道你去过,我就把你&hellip
接着她用右手做了个剪刀卡擦的动作。
结账时港佬熟练的抢在前面递钱给服务员,金珍忙说不行不行说好是我请,港佬欣喜的说没事没事下气雷再请。
出餐厅门的时候有人识时务的递给我足浴城的传单,我忙拉过港佬,说:“想不想试试深圳的服务业?”
“现在?”他的小眼睛溜溜一转,回头看了看两位女士。
“她们也一块去。”我说。
“真的吗?”他笑得淫荡之极,说:“内部消化,内部消化!雷真够意西!”
“我是说洗脚!你想哪去了!”我将传单摔到他手里。
广东的确是个服务业天堂,内地人茶余饭后只知道打麻将,这儿的人却喜欢足浴,按摩,泡温泉。需求量大了,竞争自然就激烈,各式各样的休闲中心满街都是,价格低廉,服务却一点也不含糊。
“两位女士先洗!”我们来到足浴城二楼,港佬比服务员更热情的招呼道。
金珍和Josie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最方便看大屏幕电视的位置,两位小妹不一会就端来了盛有热水的木桶,开始给她们揉肩。
“哟,这洗脚的小妹妹也不错哦!”港佬的三下巴又鼓了起来。
经理走过来说:“两位先生,现在空闲的按摩师还有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请问谁要男技师,谁要女技师?”
“我,我要女的!”港佬急忙举手,然后笑眯眯的对我说:“嘿嘿,小妹妹手嫩。”
“那行,我要男技师。”我怕我说要女技师,Josie又会对我做剪刀手势。
“先生,我帮您按肩。”一个小伙子端着木桶放到我脚下。
其实男技师也不错,力道足。
“奇怪,我的小妹妹怎么还没来?”港佬喝了一口茶,左顾右盼。
“那边十七号,快,客人等着呢。”身后传来了经理的声音。
港佬回头一看,噗一声喷出嘴里的茶--
端着木桶的是一个腰圆臂粗的中年大妈。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2-27 12:42:33 做记号
- (53)
月末出完所有报表,次月初发完工资,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就是财务部最清闲的日子。
沈姐和出纳讨论了一天的八卦新闻,老黄也时不时的参与,说什么哪里的洗头妹嫁给了哪里的钻石王,哪里的电视剧不好看就因为女主角的牙齿黄,又说什么香港的富商雇凶追杀深圳的偷情郎,等等等等。
天下的丑恶之事仿佛就尽藏于这几张忽而捶胸顿足忽而咬牙切齿的表情之后。
所谓林大鸟盛,中国如此广阔的领土被网络信息这么一覆盖,各地各界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层出不穷,各式各样骇人听闻的标题每天都如流水线上的汽水瓶一样,在人们眼皮底下一波一波的流过,中国的网民们早已练成见怪不怪的金钟罩。
黔驴技穷的网编们为了重新吸引眼球,只能在标题上苦下功夫。
比如很早以前,“某湖惊现浮尸”的新闻充斥着各大版面,后来不新鲜了,标题变成“某湖惊现女尸”,又挽回一点人气;
慢慢的女尸也不新鲜了,标题只有改为“某湖惊现裸体女尸”,这才点击率大增;
再过一阵又没人看了,网编们只有一咬牙一跺脚,将标题改为“某湖惊现女大学生裸尸”。
无聊啊,无聊。
乱七八糟的一天终于熬过去,一下班我就急不可待的收好东西下楼,奔健身房而去。Josie说了今天会来。
健身房是在一栋新建成的写字楼四层,宽敞的一楼大堂里到处都是物业招租广告。从各楼层的降价幅度来看,十八楼以上似乎就从来没租出去过。
电梯门一开,站我旁边的两个西装墨镜男迅速挤了进去,分站两边,脚步踏得很重,电梯都在抖。
什么素质,还装黑社会呢!我心里骂了一句,随后走了进去,看了看按钮,伸手准备按四楼,却按到了一个男人的手背上。
站我右边那个墨镜男挡住了四楼的按钮,他看了一眼我,然后按了下二十五,顶层。
电梯门轰隆隆的慢慢合上,一个低沉的男子港音在我耳边响起:“雷,就系萧记?”
我心下大骇,随着电梯咚的一声合上门,将外界的视线全都隔在了门后,我的脑袋也嗡的一声随心脏一起翻腾,一阵恐惧从心底涌起。二十五楼是没人租的楼层,甚至连灯都可能没装!
我想再按四楼,胳膊刚抬起就被一只手紧紧拽住,如戴上铁铐一般动弹不得。
摄像头在哪里?摄像头呢!我想抬头向物业保安求救,左边的墨镜男抬起胳膊搭在我肩膀上,手掌抓住我的锁骨,如有千钧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电梯越过四楼,继续上升。
难道要在黑暗无人的顶楼办了我!?
当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突然蹦出来,我全身打了个冷战,额头上一阵火烧,几乎就要渗出汗来。
我得罪了什么人吗!?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2-27 12:46:31 做记号
- (54)
“叮”的一声,电梯在十楼突然停住,门刚打开,一个肥硕的屁股先挤了进来。
“来,让一让,让一让,容易洒!”一个穿着餐厅制服的大胖子正吃力的往电梯里拖一个大篮子,摆满了打包好的盒饭,每个盒饭上面还架着一份例汤。
“对唔起,请雷出去!”站我左边的墨镜男松开我肩膀,去推那个大胖子。
“干嘛!我就上两层楼而已,这电梯你包了?”胖子也很恼火,转身护着篮子里的盒饭。
墨镜男话不多说,用力推搡,一百八十多斤重的大胖子眼看也要被他推出电梯。
机会来了!
我抡起左手的运动袋,用力往抓住我右手的墨镜男脸上砸去!跨啦一声,他的墨镜被打落,松开了我的手去捂眼睛。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撞在另一墨镜男的背上,他和大胖子一起摔出了电梯,篮子里的盒饭全飞了出来,汤汁四流。
我跑进消防梯,也不管有多高,楼梯下到一半我就往下跳,脚心震得剧痛。
有个墨镜男追到消防梯吼了一声,又回头跑了。估计是乘电梯去楼下逮我。
我跑到六楼,正好有另一部往上的电梯开着门,我速度冲了进去,混在人群里又一直上到了十一楼。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小子!”
“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一个阴森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反复冷笑,仿佛窥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胸口剧烈跳动,口里喘着粗气,拼命在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不是因为Josie?
我猛然想起白天在办公室听到的八卦新闻,香港富商雇人到深圳追杀偷情郎。
当时我还嗤之以鼻毫不在意,这一转眼难道自己也将成为这种八卦新闻的男主角?明天的各大门户主页会不会开始流行一个新的标题,叫“罗湖街头惊现男子裸尸”?
十一楼是一家货运公司,正好赶上下班的点,有人抱着一盒生日蛋糕,七八个同事喜气洋洋的围在旁边,似乎要去哪个KTV开派对。
我又混在他们的后面进了电梯。小空间里满是欢声笑语,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满头大汗的我。
到了一楼,电梯门一打开我就看见了抓我手那个墨镜男!他也正隔着人头盯着我。
“不好意思,让一让,让一让!”抱着蛋糕的人小心翼翼的出电梯,身后还有七八个人推推搡搡,墨镜男不得不稍稍后退几步,神色尴尬。
我故技重施,在人群后面用力乱挤,只听见“唉哟,掉啦!”“谁呀?”一阵混乱,我对着写字楼大门方向撒腿就跑。
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除了满街来来往往的冷漠表情,就是在各种镜面介质中反映出的自己仓惶的身影。
这一瞬间我脑海里涌现出无数画面,要嘛是张家辉身中数十刀后在小巷子里上蹿下跳,要嘛是余文乐浑身是血的在天桥上没命奔跑,但我只是一个每月等拿几千快钱工资的内地小会计而已,不是领赏金或者当卧底的孤胆英雄!
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样的剧情!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2-27 12:49:41 做记号
- (55)
街道尽头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头顶有蓝色和红色的灯在闪,车身上白底蓝字写着POLICE。
有一个人正站在车外低头抄着什么,旁边的大树上挂着一个签到箱。
警服,步话机,肩章,腰部一个黑黝黝的皮套,真的是敬爱的阿SIR!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上沾着白色奶油的墨镜男正在三十米外紧紧跟随,他也看见了前面的警车,不敢追过来。
我三步并作两步的往阿SIR走去,心里默念哥们千万别在这个时候下班求求你了!面包车上似乎还坐着另外两位阿SIR,我真想冲上车大喊我是来自首的你们带我回警局吧!
离警车只有十米之遥了,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墨镜男已经停住脚步,正在打电话求助。估计正打给另一个还在写字楼逐层搜捕我的同伴。
我该怎么办?跟警察叔叔说明情况?告诉他们我勾引了香港老板的二奶,他正派手下来抓我?就算警察叔叔让我上车,把我送回了家,半夜就没人敲我的门了吗?
身旁的公交站台有一辆车正好靠站,车上人不多,五六个上车的人已经进了一半。
我又悄悄回头看一眼,墨镜男还在打电话,离我五十米。
最后一个乘客上了车,正要关门的时候,我突然改变行走方向,奔到公交车前门跳了上去。我还没站稳,车已经开动,司机还骂了我一句不要命了!
车窗外的阿SIR仍在帮面包车里的同事签到,墨镜男也放下手中电话撒腿追了过来,但公交车已经将他们都逐渐甩到了后面。
我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下了车,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提防着身边任何一个与我擦肩而过的人。
方才那两个墨镜男神不知鬼不觉的跟在我身后,掌握了我的行踪,我不知道自己被跟了多久,被查到了多少底细,我只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牢牢的掌控,全世界都安装了监控器,所有路人都像便衣侦探,千千万万道不知从哪射来的凌厉目光令我万箭穿心。
我不敢回家,怕自己一走到人少的巷子就被人前后堵住,用西瓜刀砍得遍体鳞伤然后扔在垃圾桶旁&hellip
每一辆面包车的经过都令我心惊肉跳,生怕车里跳出几个人将我五花大绑然后带到荒废的工厂车间里&hellip
平常都说电视里演的是假的,为什么这会儿就觉得它全是真的呢?
这一刻我想到了很多很多,想到母亲蹲在车厢里帮我整理卧铺,不停念叨志儿啊妈不指望你挣大钱好好保重身体不要跟城里人争&hellip父亲从车窗外递进两瓶矿泉水,说男子汉大丈夫钱要挣媳妇要娶,但危险事和犯法的事绝不能做&hellip前辈笑眯眯的给我杯里倒满酒,说深圳是个好地方,你想要什么慢慢争取总会有的&hellip
我只想安安稳稳做个小会计,难道也这么难吗?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心里砰砰乱跳,这&hellip这就来了吗?
我看着手机不停的响着、震着,头脑里一片空白,满手心全是汗,几乎就要握不住这几百克的重量。
连续三个未接来电后,这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你去哪儿了,今天怎么不来找我?
看样子这应该是Josie发的。她不把号码告诉我,并不表示她不知道我的号码。
我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关掉了手机。猛然抬起头来,发现夜幕如一块大黑布突然盖到我头顶,四下霓虹渐亮,五彩的光线令我的视野反而模糊起来。
我不能再见她了&hellip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2-27 12:53:48 做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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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黑暗的无底洞,我没有绳索没有探照灯没有安全垫,我只是一个防御值为零的低级角色,一招就倒,一碰就碎,永无翻身之日。
我不敢回家,不敢开机,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行踪,我索性躲进招待所的小房间里,用被子蒙住脑袋拼命的胡思乱想。
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第二天我没换衣服来到公司,老黄悄悄问昨晚去哪鬼混了,我说是家里洗衣机坏了,老黄更惊奇的问你啥时候舍得买洗衣机了?
我不敢再胡言乱语,缩在座位上整理情绪。
犹豫了很久,我还是开了手机。开机铃声刚一响过,信号回到满格,手机便像着了魔一般不停的乱震,不一会儿就连续蹦出了三条短信,全部来自于同一个陌生号码。
第一条是昨晚八点十五分:你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
第二条十一点二十:再不开机我真的要生气了!
最后一条是凌晨两点零八分:你是在躲我吗,为什么?
我站起身来踉跄到窗边把头伸出去,竟如一个溺水多时的人终于浮出水面一样,压抑和紧绷的心弦通过二十二层高楼的微风才得以缓解。
楼底下如蚂蚁一般的人群,还有在我身后房间里漠然的各自忙碌的人们,你们能看到此刻我心里的无奈与不舍吗?
下午出纳递给我一叠凭证,我无力的伸出胳膊,手指一抖,将凭证撒了一地。我赶紧蹲下拾取,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双手不住的颤抖,竟已没有力气站起&hellip
整整一天的揪心与牵挂,我终于明白比起凶残的报复,原来自己更害怕失去她的万种风情&hellip
下班时我一走出电梯,就看见绿色的甲壳虫等在写字楼门口。我心里砰砰狂跳,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可双脚却迟疑的往后门走去。
女人等在前门,男人躲在后门。
明明是被爱火燃烧着急于相见的两个人,近在咫尺,中间却隔着泰山。
在后门停车场里蹲了多久,我就心疼了多久。我不忍心Josie继续等候下去,每一次我绕着圈偷偷瞄见她绿色的车屁股,心里都是一阵酸痛。
我不停的说服自己走到她面前,平静的结束这一切,她翩翩的来,也应该让她翩翩的走。可是我又实在不愿下此毒手,将自己剜心剔骨&hellip
手机像个炸弹一样突然在兜里躁动起来,我竟然忘了关掉它。屏幕上显示的还是那个熟悉的陌生号码。只响了两声,Josie就挂了。也许她只是试试我有没有开机。
我终于决定妥协。
可是当我来到正门,Josie和她的车却已经不在了。各式各样的小车在南湖路上来来回回,黑的,灰的,红的,就是见不到一抹鲜绿色,就如那只甲壳虫从未来过这里一样。
也许它再也不会来了。包括那些温柔的风情,和凶残的报复。
我应该松一口气,心里却无比的空荡和失落。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2-27 12:57:34 做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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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曾和Josie一起散步的罗湖公园。
夜幕下的湖水寂静如死,对岸的茶楼里灯光灿烂,戏曲笙歌,热闹非凡。如今又只剩我一人欣赏这样的光景。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突然我肩膀一沉,胳膊上挨了一顿粉拳。我连忙转头,只见Josie眉头轻皱,眼角噙着泪花,逮着我的目光便骂道:“你这坏蛋,没心没肺的大坏蛋!到底要我怎么样嘛&hellip”
她的表情里三分责备,七分委屈。
我鼻尖一酸,胸口一热,便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嘴里一个劲说着:“对不起,对不起&hellip”声音早已嘶哑异常,竟如大哭之后的呜咽一般。
Josie的手探进我兜里搜出手机,翻了几下,举到我面前说:“我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发了这么多短信,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又想起从昨晚惊心动魄的奔逃,以及整整二十四小时的恐惧和顾虑,权衡了一下此刻的立场,便又转过身对着湖面,不敢再看她。
Josie追问:“到底怎么了,你说呀。”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思量再三,终于颤声说出:“我们&hellip还是别见面了&hellip”
仅仅八个发音,却像用了一个世纪。
Josie呆立了一会,狠狠踢了我一脚,哭道:“混球,你当我是什么呀,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的吗?”
我低头不语,心如刀割。
Josie又柔了下来,伸来双手捧住我的脸,轻声问:“对不起,踢疼你了嘛?”
双眸里波光涌动,柔情无限,直教人捧魂献魄,欲罢不能。她朱唇轻启,又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说给我听好吗?”接着便在我脸颊上吻了一口。
这轻轻一吻竟让我泪眼模糊。
我把头埋进她的颈间,清香透骨,迷幻如醉。得一红颜至斯,今生何求?便是天崩地裂,万劫不复,此刻又岂甘松手?
“卡兹”一声,拍照的声音。
我和Josie松开手,一起朝旁边看去。一个戴着帽子的小眼睛男放下数码相机,靠在十米之外的栏杆旁,直勾勾的看过来,笑道:“二小姐,你这样做会让唐先生大发雷霆的。”
就是这个人!
前几日让我心神不宁的影子,就是这个人!虽然他以不同的装扮混迹在人群里,但那“卡兹”一声和他直勾勾的邪恶眼神,却带给我异常熟悉的感觉!
原来他已经跟踪我很久了!
“快走!”Josie突然拉住我的手跑了起来,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眼睛男并没有追来。
我们逃出公园,躲到一栋大厦的后面,Josie松开我的手,不停喘气。
“那是谁?”我问。
“给他办事的私家侦探,萧志&hellip”她又拉住我的手,满眼惊慌的说道:“我们的事瞒不住他了&hellip”
侦探口中的“唐先生”,Josie口中的“他”,我知道,我最担惊受怕的大人物,终于要出场了&hellip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2-27 13:01:12 做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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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句“瞒不住他”带给我的欣喜远远多过恐惧,因为证明了她的心是在我这边的。
正在各自沉默,Josie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一看来电就慌了,连忙将电话塞到身后,却又不敢直接挂掉,急促的铃声兀自不停的响,催得人心烦意乱。
她焦急的看着我,低声说:“他今天过来了,这时候本来应该在新加坡的。”
我愈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昨天抓人不成,今天就亲自从新加坡赶了过来,这绝不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
等到手机铃声结束,我只有将Josie再次紧紧拥在怀里,来掩饰我此刻的恐惧和无力。除了不停的怨恨自己,我实在想不出任何措施来应付这个夜晚将要发生的事情。
Josie也紧紧盘住我的腰,从她指尖的力度我能感受到她将与我共同面对的决心。
漆黑的夜幕,刺眼的黄灯,三三两两的行人漠然的路过。
我不知道Josie在我怀里还能停留多久,是不是在数分数秒后,上天终于发现分配错了东西,就会将她归还到另一个人的怀抱里?
突然一辆黑色面包车停在我们面前,车门划开,跳下两个西装墨镜男,二话不说就走到我们旁边,一个刚拉开Josie,另一个已经一拳撞在我肚子上。
行动如此迅捷麻利,我们已不能有任何反抗。
“住手!不要打!”我听到Josie在尖叫,但眼前一沉,我的脸已经碰到了冷冰冰的地板,背上又被狠狠踩了两脚,火辣辣的疼,嘴里有黏稠物粘住了牙,也粘到了地上的灰尘。
“二小姐,请雷跟我们回去!”墨镜男的港音。
“滚!你们跟我滚!我不回去!”Josie的叫声。
“唐先生有令,请二小姐唔要为难我们。”另一个墨镜男的声音。
“我叫你们滚啊,听见没有!”Josie的歇斯底里。
一双手探到我的领口,用力一扯,我又在墨镜男的面前直立了起来,肚子轮番遭到重击,皮肉未缓一拳又到,内脏就要从我喉管里排队蹦出来。
“别打!别打!”
Josie颤抖的哭丧声传到我心里,远比身体上的创伤更痛苦。
“唐先生只命令我们不伤害二小姐,但系其他阻碍的人--”抓着我的墨镜男松开了一只手,探到腰间在摸着什么,嘴里阴冷的继续说道:“唐先生让我们随意处置&hellip”
“求求你!不要!”Josie发了疯一样扑过来,盖住了墨镜男的手,急切哭道:“我跟你回,我跟你回!求求你不要&hellip”
“二小姐自己能想通当然最好,唐先生也不愿多惹这样的事。”墨镜男松开了我的衣领,我立刻软摊在地,大口喘气。
“请二小姐上车。”另一墨镜男哗一下拉开车门。
Josie艰难的走到车前停住脚步,满脸泪流的朝我看了一眼,抽泣一声,长腿一抬,坐进了车里。哐的一声,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眼里,化作一个黑黝黝的大盒子,突突喷出两管轻烟,远远的离开了。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2-27 13:05:41 做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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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sie的眼神远比一颗子弹更令我疼痛。
“啊--”我全身的力气只能化作这一声无意义的呐喊,在灯火阑珊的夜空里,显得如此的苍白,和无力。
“怎么样,要送你去医院吗?”一位热心的的哥跑过来扶起我,他的车就停在旁边,但刚才并不敢上来。
“谢谢&hellip”我在他的搀扶下坐进了出租,车门一关,电台的声音顿时响亮起来,弱智的主持人在讲着脑残的冷笑话,一伙人假惺惺的陪笑。
谁能知道,我在几分钟前差点就没命再听到笑声&hellip
“去罗湖医院还是门诊部?”的哥递给我一瓶矿泉水,然后启动了车。
窗外的景物在我眼里流动起来,渐渐加快,所有的人,所有的车,所有的是是非非似乎都如这窗外的霓虹色彩,迅速的倒退起来&hellip
“去凌霄阁。”我说出口的时候自己都惊了一下。
“好哦,但你不用先去医院吗?”
“我要追那辆车。”
出租车一个急停,的哥惊讶的望着我。
“哥们你确定?”
我深呼吸了一口,点下头。
“好,今晚豁出去了,我帮你追!”他对我伸了下大拇指,然后义无反顾的踩下油门。
我孤身来到了凌霄阁。
如果做成游戏,我现在的情况相当于一个没有装备,没学技能,只剩半管血量的角色,来到了终极BOSS的巢穴,里面有一位等待拯救的美丽公主。
而且不能存档,没有秘籍,无法作弊。
我走进电梯,按下十二楼。电梯开始隆隆上升的时候,我的心脏也开始隆隆的剧跳。
萧志啊萧志,你这是在干嘛啊?老老实实吃你的肉包叉烧饭,跑你的跑步机不就完了吗?这等浑水岂是你这没钱没势的小人物淌得的?事情已经到了悬崖边,你难道不知道再往前跨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吗!
一连串的问题如擂鼓一般猛烈撞击在我心头,电梯门毫不懈怠的准点开启,竟容不得我有半分退缩的机会。
我走出电梯,远远就看见三个男人站在Josie家门口,一个帽子男和两个墨镜男,他们也扭头看见了我,很是吃惊,却并没有动作。
我也待在电梯口不敢走近。
那道壁垒一般的防盗门后面究竟正在发生什么呢?公主与恶龙又在里面发生着怎样的激烈争斗?
有个墨镜男掏出电话,低声说了一句话就挂了。应该是在向屋里的老板通知我的到来。
过了一会,防盗门啪的一声打开,Josie疲惫而沮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欣喜而惊讶的望着我。
屋里有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在粗声咆哮,片刻不停,说的是广东话。
Josie丝毫不再理会,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双眸中又逐渐加入了担忧,牵挂,还有爱怜。没撑多久,她便如受尽千般委屈的孩子见到父母一般,顿时双泪决堤,满面奔流。屋里的男人反复咆哮着一句话,像是在催逼她做什么决定。
Josie横目扫了一眼屋子里面,又抬手抹了一把泪水,然后朝我看过来。
我知道她要做决定了。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2-27 13:09:40 做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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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走!”
我看到屋子里面转出一个宽硕的身影,以及半张冷峻且阴沉的脸;我也看到门前的侦探和打手,三双阴冷的目光;而我却偏偏没有看到Josie是如何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逃进电梯的。
我们逃出了大楼,逃出了凌霄阁,那位热心的哥仍等在门口。直到我们双双坐进后座,的哥飞快的发动车子狂奔,Josie仍在我怀里瑟瑟发抖,耳间的发丝全被泪水粘在了脸颊上。
我俩转头朝后望去,后窗外的道路正在飞快的拉远,似乎连同她的过去,都统统被甩在了车后,永远不会追来。
Josie木然的望了一会后窗,然后回过头来靠在我肩膀,幽幽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吗,我连手机都还给他了&hellip”
我脑海里在回响一句话:爱情都是从相互吸引开始,慢慢的吸引变成依赖,再由依赖变成离不开&hellip
直到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日子我经历的并不是偷猎的刺激,而是轰轰烈烈的爱情。
第二天一早我去公司请了一天假,然后独自去商场给Josie买了一些衣衫和化妆品。
女人的小用品实在繁杂,我胡乱的买了一大堆,然后又到电子城买了个新款手机。那是我数月前万般爱不释手却始终不舍得买下的高价机,这次却为她刷卡刷得毫不犹豫。
当提着大包小包回到湖贝村,一口气奔上五楼,摸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我的心又开始突突的跳个不停。
我把东西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推开房门一看,床上的被子被掀开一半,枕边只剩下数根发丝,房间里的摆设一切如常,没少了任何东西,也没增添任何东西。
Josie不在了,就如没来过一样。
我顿时心如死灰,万念俱毁,如一具尸体一样直挺挺的倒在床上。
难道被单上散发的清香都是幻觉吗,难道昨夜手指缝里湿漉漉的眼泪都是假的吗?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没买吃的吗?”一个声音从客厅传来。
我立刻从床上蹦起,看见Josie穿着我的大衬衣,右手端着刷牙杯,正在翻看我放在沙发上的塑料袋。
长发如瀑,娇面如玉。阳光透过窗子洒到她窈窕的身躯上,美若天人。
Josie走进房间,站到我跟前,继续说:“你居然连个水杯都没有,全都是一次性的纸杯,你平常也用这些吗?我找遍了你的衣柜,就这件衬衣能穿,你的衣服怎么那么少啊?厨房里那半瓶腐乳都枯掉了,你也不扔掉。卫生间的窗户你从来没关过吧,就不怕洗澡被人看见?”
我什么都不想回答,只是坐在床沿看着她,似乎走神一秒钟都会令她消失一样。
她疑惑的看着我,眉角微扬。
我心中一热,便轻轻揽住她的腰,问:“肚子饿吗,想吃什么?”
她抬起双手搭在我肩上,仰着头想了想,说:“我就想吃你上次做的那种方便面。”
“我买不起人头马给你开胃。”
“喝水就行了呗。”
“我的沙发只是一百块的二手货,坐得久了就会塌下来。”
“我没你那么重!”
“我舍不得买机顶盒,电视只能收到十几个台。”
“不是有电脑吗,我也喜欢上网。”
“卫生间很小,洗澡还得烧液化气。”
Josie的眉头扬起稍稍怒意,低下头来,双眼瞪着我,脸上红起一片,说:“你什么意思嘛,为了跟你在一起,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却嫌弃了吗&hellip”
- 【楼主】【楼主】作者:莫出尘 回复时间:2010-02-27 13:13:27 做记号
- (61)
这句话说得声如细蚊,我仍听了个真真切切。当下心头一热,无以为答,便轻轻将她抱住。
想起该交待的事情尚未说完,便在她肩头上继续婆妈道:“以后你出门没有车开,不想坐公交车的时候就打的吧,记得拿票给我报销。”
Josie笑了笑,说:“知道啦,但是我还缺一些女人用的东西&hellip怎么办?”
我拿出一张信用卡,说:“这个是给你的,你有空的时候就自己去逛一逛,需要什么就买什么。卡的密码我已经帮你输进手机里了。”
她坐正身子,问道:“什么手机?”
我指了指沙发上的塑料袋,问:“你刚才没翻到吗?”
她跑到客厅,取出了新手机,然后一蹦一跳的回来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双手将我环抱住,在我肩头上说:“你对我真好。”
这一句话的力量真是无穷无尽。为了听到这句话我几乎花掉了半年的积蓄,却又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昨晚发生的每一幕、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在我脑海里反复重播,坐进出租车逃离的时候,我瘫在后座上不停颤栗,不知道这一刻究竟是我一直期待的,还是一直担忧的。
超级马里奥救出了美丽的公主,但能将她带到多远呢?我能给得起的东西,足够令她幸福吗?我从花园小区抱出来的究竟是一项价值连城的资产,还是一项不可估量的负债?
“喂,我想吃面啦。”
当Josie的软语兰香在耳边吹过,我的心又软成了一团海绵,将所有的顾虑和不安挤了个一滴不剩。
“你看会电视,我下去买材料。”我起身在她额前吻了一口。
我走出大门,轻轻将门关上。Josie的种种温柔与万般风情在门缝里合成一条线,留在了里面。
以前我每天晚上都是拖着满身疲惫拧开这道残破的门,走进简陋而空洞的小屋子。而从今天开始一切将会不同,Josie住进了这里,如凤凰飞临鸟巢,令这里的空气都变得光辉起来。
我颤抖着双腿从六楼一步步下到一楼,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闸门,钻进嘈杂拥挤、满地污水的巷子里。
垃圾桶里的臭物堆得溢了出来散落在地上,断了半截尾巴的小黄狗叼着一只拖鞋到处跑,几个光着上身的男人和几个光着下身的女人站成一堆买鱼丸,叼着烟头的老汉拉着载满旧家具的板车从他们旁边经过,木屑差点飘进煮鱼丸的锅里。
我看着这些场景,胸膛里的气息越来越急,后颈越来越沉,终于再也承受不住,一阵酸楚袭过鼻头,随即两颗泪珠滑进了嘴里。
不知道我是为了舍弃天庭里万般富贵而执意下凡的凤凰而哭,还是为了栖枝为巢落魄半生却迎获神眷的野鸟而哭。
你这是何苦呢,傻女人&hellip
路过此地,学习了,很好很强大,多多交流!